王女士今年六十岁了,她觉得这辈子最难过的事情就是养了个不孝子。儿子今年四十岁,住的和自己只离几步远,可儿子一年却只来了两次,每次都不超过十分钟。在前期采访时,儿子却告诉我们,他不去是因为和母亲在一起就不能超过十分钟,只要张嘴俩人就得吵架,还不如少见面。
主持人:大家好这里是《心理访谈》演播室,我是张小琴。今天请到的心理学专家是杨凤池老师,杨老师您好。
杨凤池:你好。
主持人:王女士跟小兵好像是有点水火不相溶,
王女士:跟他的关系我也说不清楚,反正中间始终是有一道墙隔着。
小 兵:我感觉还更远。我们不可能解决,因为我妈叫过我多少次,就是说回家谈一谈,我说再世包公我也给你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主持人:谈不到一起是什么样的表现呢?
王女士:我开个超市,又办个制本厂,就为超市的一些问题我们两个争。
王女士告诉我们,母子俩吵架都是为了工作上的事儿。原来10年前王女士开了个超市、办了个纸杯厂,儿子管经营,她负责理财,两个人一直在经营上争执不休。王女士觉得自己很委屈,三十七岁就退休了,她没闲下来还累了一身病,为的就是给儿子留点产业。可儿子却并不领情,反而觉得母亲是在利用他给自己赚钱。
小 兵:我只想说这个话就是说我感觉她在做每一件事情都有私心,每一件事情都在为自己的利益去做,只有在自己利益的前提下,她才考虑到怎么用你们,你们来怎么干。
王女士:我委屈就委屈到这一点了,我37岁退休,我自己又有工资,我又跑了这么多年,我自己可以不干,要没有这些事,我不会得这些病,所以我的心里头不平衡就在这儿,但是他跟我的关系是。
主持人:就是我给了你这么多,我付出了这么多,把自己弄的一身病,结果你还老是觉得好像我对你不好?
王女士:对,我就这个感觉。
主持人:这两句话之间的冲突好像是特别大,那你凭什么说她私心重呢?(加的部分)
小 兵:她有时候可能是利用我们子女的一些方法,或者亲情,或者是别的,就是说满足自己的一些虚荣心也好,还是自己的一种控制欲望也好,我对她的评价就是控制欲望特别强,特别想控制你。总想把你拿在手里,她要让你往东你就应该往东,让你往西你要往西。
杨凤池:你刚才说这个我挺能理解,你觉得妈妈好像要掌控一切,你个人一直受到一些压抑挺委屈。但是江先生,我不知道我这感觉,是不是你想听,我有这么一种感觉,就好像你在说你妈妈的时候,她不是你妈妈,是一个其他人。
王女士:对,对,给我的感觉也是这样。
杨凤池:你比如说我设身处地想,假如我自己在说我母亲一件事的时候,我不会跟我母亲分开来说,我会说我妈妈有什么想法,我会从她那儿尽量去体会她,然后再来说这件事。
小 兵:她是我母亲,她生了我,她是生我养我的母亲,但是只能认为道德上,在这个社会环境当中你是我母亲,在别的当中,我始终认为,我不想靠近你,我离你越远越好。
我们都不能理解,江先生在提到母亲的时候,完全没有母子间应有的感情,他甚至希望离母亲越远越好。亲生母子为何行同陌路,背后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心理学专家在现场让他写出对母亲有哪些不满。
小 兵:我感觉亲情也是一种感觉,但是它有一种超越,就是让人感觉特别踏实。
主持人:你的意思是说没有亲情,没有家庭温暖。
杨凤池:缺乏,欠缺?
小 兵:欠缺得很。
杨凤池:就是家里头跟母亲之间欠缺着亲情,从母亲那儿感受到家庭的温暖也比较少是吧?
小 兵:(点头,流泪)
杨凤池:你看江先生说到这儿还挺激动,您现在心里是不是觉得挺委屈,挺难受的,是不是一直没得到妈妈的爱。(主持人给小兵递过一张面巾纸。)
小 兵:谢谢。
杨凤池:是不是好多年以来,已经没有感觉到妈妈的那种关爱了,您要觉得挺委屈不防就哭出来,省得憋的难受。
小 兵:没事,没事。
主持人:我觉得一个40周岁的男人,能够在亲情和家庭温暖的缺乏当中这么样的痛苦,应该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肯定是一种比较深沉的,一种比较深的埋在心里比较深的感情,不知道江先生这种感觉,是不是伴随你很多年?
小 兵:从小到大。
王女士:从懂事到现在。
杨凤池:江先生那委屈,在那儿哭泣的样子,我看上去他根本不是40岁,顶多就4岁。不知道您作为妈妈,看见儿子这样委屈,您什么感觉?
王女士:我觉得他不应该有这么委屈。
主持人:您觉得您那样爱他,什么都替他着想,什么都替他照顾、打理,您自己拼搏这么多年都是为了他,他应该感谢您,觉得您这母亲特别的慈爱,特别好才对。
王女士:对。
大家都没有想到,一个四十岁的男人,在提到亲情和家庭温暖的时候竟然会委屈地在演播室里痛哭。可母亲王女士却觉得自己对儿子挺好,他不应该这么伤心。但江先生告诉我们,他从没感觉到母亲的疼爱,在他八个月的时候就被送到爷爷奶奶家,5岁才回到父母身边,在这期间母亲又生了个弟弟。因为弟弟有点儿残疾,父母很偏袒他,小哥俩不管谁犯错挨打的都是他,这更让江先生觉得母亲不爱他,在9岁的时候,他甚至还想到了自杀。
小 兵:小时候因为一瓶蜂蜜她都打我,因为我从小被你打惯了你知道吗?都害怕打,我就把那事,那天我就跟她说了,说了以后那么多的人拉都拉不住你要打我,你还要给我留了话就是回家还要收拾我。并且在那时候她还不顾我任何的自尊心。我自尊心特别强,她不顾,反正这个事情就说一条狗救了我一条命。就是我们家当时养了一个大狼狗,那时候很单纯,脑子很单纯想的很简单,就是在厕所里面想吃这个药的时候,我们家狗没人喂了,这狗怎么办,就这种想法,就是想以后不行,将来还要给那狗在一起,不是为妈想,不是为爸想,是为一条狗活着。
主持人:他刚才说那句话说特别委屈,说当他留恋这个世界的时候,不是留恋爸爸妈妈弟弟,是留恋那一只狗,好像他生活当中最有联系的,最有关联的是那条狗。
杨凤池:甚至有可能我们用心理学的观点来进一步看,他其实把自己内心的状态又投给这条狗了。如果我你能走,因为我要走了谁来管他,是不是这样的感觉?
小 兵:对。
王女士:但是从他懂事以后到现在,说不清楚的一种感觉是,好像他跟我是一个陌生人就这种感觉。
杨凤池:我们尽量能深入到江先生内心里头,尤其是在退回三十多年前的内心里头去感受一下,这个小孩子生出到8个月就到了奶奶家里,那时候他脑子里还没有,所以他接受的人,他接受的人就是抚养他的人,就是谁抚养他,谁就是他的亲人。但是到了5岁这个时候,这个过程被终端了,他那时候的感觉就是离开了亲人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尽管在妈妈的内心里头,这是我儿子回来了,但是儿子那里头并没有到,这位就是我母亲,相反有一个人对我特别不好,这孩子就想那我还是回到我自己的家去,这不是我的家。可他又不能回就在这儿折腾,因为他心里不高兴,他就会把愤怒表达出来,让妈妈看上去这孩子这么坏。孩子内心里感受到这个地方就不是我的家,这人就不是我妈,他就在这种心情里一天天长大。
小 兵:刚才杨老师说的很对,真的这件事有点醒悟,我把爷爷奶奶看的很重。每时每刻,可以说是年年想回,包括我跟她捣了点蛋,出了点事,我第一件事就是往老家跑,拿了我老爹40块钱跑老家去了。就是因为这个“打”字,尤其对我妈我是这样的感觉,就是特恨她。真的,我今天说我特别特别的恨她。
主持人:再加上刚刚好有残疾的弟弟?
王女士:对。
杨凤池:妈妈就本能的,也不光妈妈,妈妈爸爸,会本能的直觉就去偏袒一些,就偏向一些这个残疾的小儿子,这样进一步加强了大儿子的失落感。说这个地方就不是我家,这个家里人就不疼我,在这种情况下,就会出现妈妈说什么我就不听什么,我说什么妈妈不听什么。
王女士:对。
主持人:所以妈妈就觉得是隔了一睹墙,小兵说比一睹墙还要多。
杨凤池:隔一座山那么远。
主持人:那小兵回到河北老家是生活了不到五年,他从河北回来之后到现在已经三十多年了,可还是换不回来不到五年的时间。
杨凤池:8个月是最需要母爱的时候,一岁以内就靠母亲天天抱哄着孩子,抚摸他,喂他奶啊,来建立母亲和婴儿之间的血肉联系,我现在问江先生一个问题,像你妈妈对你的这种打法,或者责骂法,要是你爷爷你奶奶做以同样的事你恨他们吗?
小 兵:肯定不会的。
杨凤池:您听明白了吗?不是您做错了什么,是只要是您做的他就不接受,
王女士:对,我就这个感觉,当时我办的纸杯厂正常赶个假期,他说找人呢,说找个做饭的,装纸杯的,我说正好能叫晓明这个媳妇,就是那个媳妇干的。你一个月给她三百块钱,她就是不要,我说这个纸杯厂是我投的资,为什么我连这权利都没有,我说明天纸杯厂不办了,我说把它锁住卖了它。可他说你把它卖了,我拿着刀把你们一家人都灭了, 他骂我以后不长时间我心脏病犯了,半年住了三次医院,一直截止到现在都不舒服。
杨凤池:您现在是不是能消消气,您能听他这句话,内心的情节吗,他的心结吗?他就没把自己看成是这家人,他就没把您看成是母亲,他才能说成这样的话,但是他为什么不能把你们看成一家人,不能把您看成母亲,您能理解了吗?
王女士:反正给我感觉他好像不是我的儿子。
杨凤池:他好像不是您的儿子,您是不是由此就恨他?
王女士:对。
杨凤池:您要是由此就恨他,正好就对上您就不是我妈,那你们俩这结就越胶越深。
主持人:那我们谈了这么多,妈妈你能不能试着去理解,他的内心是不是很痛苦的感觉?
王女士:但是他要体会,他怎么体会不到我的感受啊。
杨凤池:停,我们是需要互相体会,但是刚才咱们这个分析,您二位谁的内心里更苦一些。
王女士:他也苦,我也想了很多。
杨凤池:您对他这个苦,您拿出那个母亲的慈爱来讲给他,作为妈妈我理解你的这些苦,您能不能这样跟他讲讲您的心理话。
主持人:您叫着儿子的名字,您就直接跟他说。
王女士:儿子我跟你说,小时候你身体也不太好,完了以后他就肺炎气管炎,把他送回河北他又犯病了,当时我就说他要死在河北,我说我也要死在河北,我也不回来了。他病好了一点,我就坐火车到邯郸倒车,又从邯郸到北京,倒了好几趟车。我在火车上坐了几天,我只喝了一碗稀饭,我回来一看是土炕,他就在那儿坐着两个手就这么颠,你问问他爸爸,我一直想了半年多,我怎么不疼儿子,我怎么不爱他呀。
杨凤池:妈妈当时也是没有办法,小兵是不是有话要跟妈妈说两句?
小 兵:不说了,她毕竟是我的妈妈,对吧,千错万错,她就是我的妈,至于将来怎么样,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对吧,看吧,反正她永远是我的妈。
主持人:那你是不是也可以表达一下你对妈妈的感情?
小 兵:实际很渴望,做不到。
主持人:我看你从我这儿拿了一张纸,我以为你要给妈妈擦一下,但是你最后是递给她了。
小 兵:我感觉好像,我可能真的,我们心理也有这个障碍,我老想对她好一点,有时候也特别想,就是给她擦擦眼泪,或是给她捶捶肩呀,我在看着别人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挺羡慕的。
杨凤池:挺羡慕的是吧?
小 兵:特别羡慕。
杨凤池:因为真正做儿子,跟父亲是这样的关系是最幸福的?那您心里能理解您跟母亲这一份隔阂了吗?
小 兵:我理解了,但我害怕。
主持人:其实如果说在你小的时候,妈妈出于无奈,把你送到别的地方,其实那个年代,真的有很多事情都是很无奈的,但是过了这么多年,如果小兵自己愿意的话,他也是可以突破这个障碍的。但是关键是首先要清楚这障碍是什么,现在我们解读了以后,你能不能理解到这一层,就是你妈妈可能打过你,你就很恨她,但是要同样奶奶打你,可能比妈妈打的还重,你也不会恨,这个道理你懂吗?
小 兵:懂。
杨凤池:那也就是说,现在所谓的障碍,不是妈妈有多坏,而是我们内心是有一种对妈妈的拒绝,要想到这一层,你觉得能突破它吗?
小 兵:我可以,我尝试去做。
杨凤池:比如说握一下妈妈的手可以吗?妈妈也要特别温暖的,用那只手,来抚摸他的手,像母亲对儿子那样的抚摸。
小 兵:我希望我们今天能好了。
妈妈:我也希望今天能好了。
小 兵:真的。
主持人:你现在是比妈妈强大了,比妈妈高大,你是不是可以去拥抱这个日渐衰老的母亲。
小 兵:行了,别哭了妈。实际上我觉得我现在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妈,确实那天我错了。
杨凤池:小兵现在是不是对妈妈又有了感觉?
小 兵:有一点。
杨凤池:有一点就是好的开始,以后要在跟妈妈出现一些不顺,或者内心里觉得有些疙瘩的时候,一定要想自己这方面,心理有什么阴影,少去想妈妈的毛病好吗?
主持人:妈妈自己也有很多委屈,现在再要求,而且她年龄越来越大了,现在再要求她很多的话,其实对妈妈也挺不公平的,因为现在我们这个年龄,应该是主动承担责任的年龄。
小 兵:对。
主持人:希望小兵能够自己主动的多做一些,其实你看并不难。
小 兵:是不难。
杨凤池:今天你来的时候还说,即便把包公拿来也解决不了。
小 兵:我今天来的时候,实际有点退缩了,来的时候因为昨天跟她,到今天早晨,我也看到越来越僵了,怎么说话,我们俩已经开始有火药味,就有点想退缩了。
主持人:不管是妈妈说的一堵墙也好,还是儿子说的一座山也好,其实都是我们自己想象出来的,在母子之间哪里有什么墙,哪里有什么山啊,只要我们把自己内心的那个障碍克服掉,其实母子之间是没有任何障碍的,你刚才也看到了,希望这样的融洽在你们的生命当中,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主持人:好,谢谢你们来这儿来讲自己的事情,也谢谢杨老师的指导,观众朋友感谢您收看我们的节目,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