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王千源,要比他任何一部作品里的角色,都显得年轻、时髦。甫一开口,话语里便透着一股质朴的糙劲。从出道时的无名小卒,接演零敲碎打的角色,然后一步步晋升至主角,乃至问鼎国际影帝。他不是没有经历过生命的低潮期,但是终究迎来了柳暗花明。
我是谁?
我是很普通的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或许没几个人能认出我来。人是有多重性的。这个想法,源自父亲的教诲。这是一种开阔的想法,不管是对表演,还是对人生。
对我来说,终极的成功不是我去戛纳、去奥斯卡,别人再颁我一个终身成就奖。我只希望自己在80岁的时候,还能继续演戏,就像《金色池塘》里的亨利·方达那样。
王千源
1997年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2010年10月荣膺第23届东京电影节影帝桂冠,2011年获第18届北京大学生电影节最佳男演员提名,2011年获第14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传媒大奖最佳男演员殊荣。主要影视作品:《钢的琴》、《老丁的春天》、《即日启程》、《英雄先遣连》、《五湖四海》、《三七撞上二十一》等。
我欣赏父亲那一辈的男人
这是我两三岁时的照片吧,我父亲抱着我。你别看他在照片上笑眯眯的,其实特别严肃,他们那个年代的男人,99%都会做饭。我爸最擅长做各种喷香的馅饼,还有东北大拉皮儿,他甚至还会做焦黄的拔丝地瓜。每次放学回家,看到厨房里忙忙碌碌的身影,不是妈妈的,就是爸爸的,心里感觉特踏实。我爸爸是国家一级演员,我从他身上学到最牛的一点是,演戏就是一场马拉松赛跑,而人生也不能以一部电影来决定胜负。
妈妈影响了我的人生
我跟妈妈初来北京时住过的一座小院,在天安门那边。院子里有一棵香椿树,每年开春,我妈就摘了香椿芽给我拌豆腐吃。她经常坐在水池边给我洗衣服,我也在水池子里涮笔、洗颜料。我就只管专心画画,她照顾我的生活起居。我当时心里着急,居然长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根白头发。我妈心细,她坐在小院里摘菜的时候,突然看见了这根白头发,“哎哟”一声叹息,顺手就把它拔了出来。没有妈妈,就没有我今天的一切。我现在觉得自己跟母亲是最亲的,毫不夸张地说,她影响了我的一生。
我很怀恋学生时代
我很怀恋学生时代,虽然大家都是学表演的,但是对名利都看得很淡,彼此完全没有竞争的心态。毕业后,大家有的去了文工团,有的去了儿艺。去儿艺干嘛呢?演猫头鹰,演风,演石头,演大树,演天空的星星……第二排右边第一个是辛柏青,我跟他现在也很好。当他开始接演男一号的时候,我们还在做群众演员。前年有个机会,我去电影学院旁听导演系的课,天天都是最经典的课程。我还给起得晚的学生们占座位,把笔、本子、垫子、书包、水杯什么的放在座位上,下了课大家就一起去食堂吃四喜丸子、红烧肉,重新回到校园的感觉非常美好。
《赢家》这部戏是我一辈子的骄傲
大学二三年级,我有了个拍戏机会,就是霍建起导演的《赢家》,这也是我人生中的第一部戏。我当时已经知道,不是把台词背出来就是好演员,一定要用功。我在影片里扮演一个失去胳膊又自强不息的青年人,为了演好这个残疾人角色,体验生活的时候,我给自己设计了残疾人生活状态里的一个动作——用牙系鞋带,因为他不是没有手嘛。练了1个多月后,最后练到正常人用手能系多快,我用牙就能系多快,而且是用各种方式:踩在凳子上系,坐在椅子上系,盘着腿系……演的时候他们都惊呆了。现在回忆起来,这部戏仍是我一辈子的骄傲。
我“培养”起来的女演员真的很多
这是我跟姜武和莫文蔚在广西北海的合影。毕业后,我接的戏基本都是四五线的小角色,连三线角色都沾不上。接戏的时候,也没挑挑拣拣的,有活干就不错了。有一次,杨亚洲导演非让我演一个有洁癖、偏女性化的二尾子。我说我演不了。他说,你演,怎么演不了。所以,你不能挑戏,挑戏就意味着失业。细数一下,跟我合作过的女演员都红了,舒淇、莫文蔚不用说。后来是闫妮,然后是吴越、袁泉、海清,我“培养”起来的女演员真的很多。杨导演说我“骨子里是暧昧的”。
我爱《我爱XXX》里的所有台词
《我爱XXX》是孟京辉的第一部实验话剧作品,演这部话剧的时候,我还叫王锦鹏,演员里面还有徐静蕾和郭涛。我爱《我爱XXX》里的所有台词,现在还爱。“我爱光/我爱/于是便有了光/我爱你/我爱/于是便有了你/我爱我自己/我爱/于是便有了我自己……”
这台话剧演了二三十场,观众反响特别好。只是我们那个时候,每次上台前都特别紧张,站在后台的化妆间里,大家彼此手拉着手,简直像永别一样。最有演出经验的是郭涛,像我们都是第一次登台。这之后,我再没登上过话剧舞台。有一次去音乐剧场找位朋友,我一个人从后台径直走到空旷的舞台上,往下看,偌大的剧场里空无一人,我发现站在舞台上的感觉特别美好。
人与人之间关系和谐就是环保
我曾经演过一个环保主义者的角色。这个环保主义者是一个磕巴,但是一给人讲起环保的重要性,就不磕巴了。现在,我也是个环保主义者。什么是环保?人与人之间关系和谐就是环保。以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是很亲近的,像我们家之前那个大院,大家相处得跟一家人似的。不像现在,我跟邻居离得这么近都不往来,既疏远,又浮躁,人与人之间充满了隔阂。现在,人们更需要心灵的环保。
为《钢的琴》再当一次愤青
接拍《钢的琴》,所有人都劝我:别接,剧组连带子都买不起了。但是我特别喜欢这剧本,它是东北题材的,能表达我小时候的记忆。张猛在最困难的时候,能想到我,也挺让我感动,我想这辈子可能就搞这一次艺术了,就再当一次愤青吧。
得奖的前一天晚上,我跟张猛在东京喝酒,还开玩笑。我说,你如果得不到最佳导演奖,我回北京拿有机玻璃给你刻一个。他也说,千源,你要是得不了奖,我回去也给你刻一个。然后我们哈哈大笑,互相鞠躬致谢。
谁会想到居然真的得奖了。
人生中最快的一次奔跑
这张照片是我和女儿的,一直存在我的手机里。这两顶帽子是炼钢工人的帽子,影片里的道具。真快,一晃她已经3岁了——我人生中最快的一次奔跑是女儿出生的时候,当时我们坐电梯下到1楼的产房,10分钟后,我突然想起她的脐带血还留在7楼。我几乎是以飞一般的速度从1楼冲到了7楼,因为电梯还要等,太慢,拿到脐带血,又冲下来,感觉这中间几乎是没喘气,就是提着一口气在跑。当她长大懂事,我不希望她因为我得过影帝而崇拜我,我觉得崇拜一个人挺傻的,人往往容易失去自我。我只希望她将来能感觉到,父亲还是挺棒的。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