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时我们谈些什么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

  上一次你听许巍的歌是什么时候?在城里开车遇上交通拥堵;上班高峰期赶地铁听着iPod;还是周末跟朋友在KTV里忘情飙歌呢?

  其实,许巍唱出的只是你内心想追求自由但俗世却由不得你的人生象征——正如你曾经迷恋《笑傲江湖》,但现在只能玩网络游戏过瘾;你曾经向往陶渊明,现在只能“暗恋桃花源”;你曾经还想征服世界,但现实却只能暗中“潜伏”。

  别因此就轻易封闭心灵将自己埋藏在都市繁华梦里,尽管这样做是轻而易举的。在动车组、喷气式飞机、互联网发达的时代,有工具取代了行走,有网络替代了思考。一切都是快捷、便利、机械的。

  记得有则笑话,一个人买了10头驴子,当他骑在一头驴上数数时,发现只有9头驴子,当他下来数时,就有10头。于是他说:“我步行就赚一头驴子,骑驴就损失一头驴子,还是步行好!”其实笑过之后,这里面恰恰预示了,科技的发达,很多时候会蒙蔽我们的双眼和内心。

  先哲蒙田说过:“如果我坐下来,我的思路就不畅通。我的双腿走动,脑子才活跃。徒步时,有某种东西在启迪和激发我的思想。我待着不动时,几乎不能思考。”

  今年年初,“小资教父”村上春树写了一本关于跑步的书,引发了很多人的关注。这也让我们了解到这位成功畅销作家的另外一面:“写小说是不健康的营生这一主张,我基本赞同。我也许是主动地追求孤绝,对操我这种职业的人来说,这种孤绝之感会像瓶中溢出的酸一样腐蚀人的心灵……惟其如此,我才必须不间断地,物理性地运动身体,有时甚至穷尽体力,来排除身体内部负荷的孤绝感……”

  在这里,套用一下村上书名的句式吧——当我们谈行走时,我们谈些什么呢?

  失传的步行艺术

  你也许会不屑,走路谁不会啊!是的。双脚不仅能带我们丈量大地,更能帮我们放飞心灵。但是很多人就都忘了,也没有这分心智去领会。这不光是个体的变化。10年前,情侣间约会逛公园压马路是件惬意的事情,现在,如果相亲对象提出到公园走走,而非开着汽车带你四处兜风,这个男人多半就会被扼杀在摇篮中了。

  1749年10月,一个酷热难耐的中午,卢梭去探望在押的朋友狄德罗。从巴黎走到樊尚,卢梭一边走,一边翻着《法兰西信使》杂志,突然豁然开朗,“大量活的思想”向他袭来。他兴奋到了极点,倒在路旁的一棵树下,昏迷了半小时。“这次散步是我一生中最特殊的体验,令我成为另一个人,我的生命由于这次散步而获得了非常积极的转变。”一次散步,竟然改变了一个人的一生。

  现在,我们多是开车或打车到咖啡厅或酒吧,在杯盏交错中交流思想,然后再坐上车赶往下一场。

  住在楼房,工作在摩天大厦,晚上去咖啡厅,周末逛商场,我们的双脚越来越鲜有丈量大地的机会,内心不再那么敏感与丰富。

  其实,想要体验自由,玩味孤独,与大自然交流,跟自我对话,最好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莫过于走路。正如一位哲学家所说,“我认为步行是人身上最自然和最光荣的东西,如果多走走,一切都会变得更好。坐车太多,则一切都很糟糕,人们最多只能四下看看。只要坐在车里,人们就已经有点远离最初的人性了。”

  工业化发展过度之后,高科技让我们远离了最初的人性,最本真的思考,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这一点,开始回归,寻找那些失传的艺术,散步首当其冲。

  每个步行者都有自己的想象地理,用步幅丈量出私人想象世界的幅员——这句话出自英国作家乔夫·尼科尔森的书《散步:失传的艺术》(The Lost Art of Walking)。他这是向现代人提出警示,也是向前辈致敬——1934年,埃德温·米切尔写了一本书,叫《散步的艺术》(The Art of Walking),书中记录了诸多名家的散步文章。正是痛感这一缺失,乔夫·尼科尔森在20多年中游历纽约、伦敦、洛杉矶、拉斯维加斯等城市之后,于1998年出版了这本书,其副题是:关于徒步的历史、科学和文学。

  读了这本书,从事IT业的何欣才知道,当他因经常加班身体感觉不适被迫晚饭后到楼下步行的时候,他不经意间遭遇到了一种历史和哲学。夜晚的中关村璀璨安静,没了白天的叫卖和喧嚣,反而更能感受到高科技的脉搏和所谓的硅谷精神。穿过北四环,走到北大校外的路上,何欣不由想起了当年读书时的生活,青春这么快就一晃过去了,很多东西都忘了去品味。

  其实有很多作家喜欢走路,甚至很多灵感都是走路时产生的。狄更斯走遍伦敦,波德莱尔自称“城市行者”,本雅明写过《闲逛者》,华兹华斯诗兴大发,会在家门口花园的小道上大步流星。蒙田在书房里一边散步一边写作,梭罗在瓦尔登湖寄情山水。散步+写作,是文学史上的一道经典风景。

  新徒步主义

  喜欢行走的忆采说:“我喜欢旅行。步行,是我在任何一个陌生城市中喜欢的运动方式。可以说,我是用脚掌来研究城市的。”曾经有一年,她和几位媒体朋友到武汉出差,凌晨1点钟,大家走在武汉街头,大笑畅谈,每个人都很放松,很自由,那种感觉是日常生活中寻不见的。“当你越放开时,思维就变得越活跃,往往会说出很多有哲理的话,后悔自己没有拿个小本子都记录下来。”

  这就像《散步:失传的艺术》中所言:“通过行走,可以象征性地把城市据为己有。走路如同性爱,都是人体不断往复运动;它可以单调乏味,也可能由此产生出复杂精致的文化活动。”

  步行并不只是个体偶然的行为,它背后有固定长期的组织和活动,比如“走路马拉松”(Walkathon),“走路上学日”(Walk to School Day)、“专业散步”(Walk for a cause)等。

  每年10月3日~7日,是“国际步行上学周”活动,有30~40个国家约300万~400万人参加。

  1994年,美国疾病防治中心发起“走路去上学”的活动,鼓励孩子、家长、老师和校区领导步行去上学,让他们体验步行的益处和创建安全行人社区的必要性。

  在美国肯塔基州当维尔市中央学院,学生们还可以选修“散步的艺术”这门课,阅读一些著名漫步者的著作,如康德和尼采,还会和教授及他的狗一块儿在附近散步。

  1992年,世界卫生组织宣称:“世界上最好的运动就是徒步”。也有人认为,徒步是所有运动中唯一能终身坚持的健身方式。

  日本研究人员就发现,每周坚持步行两次,每次20分钟,就能显著改善情绪,让人更加积极乐观。

  国际上很多名人都流行徒步旅行,像布什、德维尔潘、安倍晋三、格温妮丝·帕特洛、查理兹·塞隆、佩内洛普·克鲁兹等等。

  步行,既是你与自我相处的时机,也是促进夫妻感情的时刻。

  文妮住在北京东六环外,每天不论多晚下班回家,她都会坚持和爱人在小区里走上40多分钟,这已成为夫妻俩的仪式。两个人既锻炼了身体,借机还可以聊聊白天上班的见闻和感受。渐渐地,文怡还从步行中愈发感受到传统智慧的魅力。比如知易行难、言行一致在这个年代真是难得了。而中外都说做事按步调(Pace),都讲究Step by Step(一步步来)。

  在行游过程中,心灵可以升华,生命的潜能可以激发,精神甚至可以超越痛苦。文妮重新看《在路上》这本书,有恍然之感:“某个晚上,我在城郊的街道上散步,路过一幢幢房子。每幢房子的客厅都亮着灯,金黄金黄的颜色,在那电视屏幕的蓝色方块里,每个家庭的注意力都被同一个节目牵引着。没有人说话。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狗冲你在叫,它闻到了你人脚的气息,发现你不是车轮。”

  步行不仅是一种生活传统,也是一种不断更新的观念。1999年,美国艺术家、未来主义者麦克·E·亚瑟提出“新徒步主义”(New Pedestrianism,简称NP),这是一个基于步行的理想化城市主张。倡导环保,减少机动车,多使用太阳能,用林荫遮蔽的人行道代替难看和危险的道路,试图解决社会、健康、能源、经济、美学等多方面的问题,这在经济危机的当下更有特别的意义。

  德国作家安格利卡·威尔曼在《散步——一种诗意的逗留》一书中写道:“走路和写作都很简单,且很有共性。走路时,你一脚前一脚后,一步接着一步。写作时,你也是一个词语接着一个词语往下码。有什么比一个脚步更简单的呢?有什么比一个词语更简单的呢?可是,如果你将无数这样的步子,足够的词语连接起来,这就成了一些特别的东西。”

  调查数据

  《心理月刊》与sohu女性频道共同发起有关行走的调查,共有1683人参与。其中,尽管绝大多数人都能意识到行走是很好的放松形式,但是能经常散步的人还不到1/3。主要原因是工作繁忙没有时间,要么就是住处附近没有公园或者适合行走的场地。

  在回答行走(或散步),你通常会想些什么问题时,答案各种各样——树很美,风很清,你正在进步/思维超级活跃,什么都可能想/怀念过去,憧憬未来/关于生命的意义以及该有怎样的生活态度/最近的工作/幸福点滴/不同人的生活状态/假装跟人一起散步,想象可能发生的对话和事情/我是大自然的一个小分子……

  见证:林曦 边走边把自己倒空

  行走中的禅意,听起来很玄妙,可是真正实施起来,又是最简单最快乐的事情。

  编辑:师欣 文:王文 摄影:罗熠 化妆:小新

  林曦正在准备自己的个展,在庞大工作室里的水泥地上,散乱堆满了刚刚画好的水墨画,手下的是一个少女正在吹拂停驻在嘴上的蜻蜓,那蜻蜓甚至比少女还要雕琢。看她的状态,心手统一而随意,像是在画画,又像是在玩,正符合水墨画的传统趣味。

  她幼年就开始学画,10多岁的时候就在国外办画展,“要不是后来上了美术学院,可能就不愿意再画了,感觉自己画厌倦了。”她是个早熟者,画画之外,还是中国茶艺的爱好者。每天喝茶要喝“通透”,喝到中午才出门。桌子上横斜着各种茶具,都是她和朋友自己设计的。其中一个红莲的瓷盏很有诱惑力,轻轻一点,半开未开。

  凡是古中国的一切她都感兴趣,弹古琴,学中医,把自己充满,有朋友笑话她要把自己活成国宝,她觉得不过是自己愿意像古人一样生活而已。这么说似乎有些做作,可是林曦做起来却不让人不舒服,一个美丽而青春的女孩子,真心地活在她创造的世界里,总是让人羡慕的。

  平日里所忙碌的,大多都是为了把自己堆满,可是,“满”却不是一个人恒定的状态,所以,在上述一切活动之外,她有了把自己倒空的行动——行走。

  你看在我创作时很轻松,其实心里压力很大,很累,画画期间我甚至都不自己开车,就是为了节省体力。幸亏我住在郊外,而且是那种彻底的田园风光。我这里与798艺术区又有一段距离,工作室周围都是乡村的景象,时常能到外面走走,散步成为我最主要的休息方式。秋天的早上,是我最理想的行走时间,常常在四五点钟的时候就起床,天刚有点亮,灰白色的雾气围绕着我,我喜欢在离房子不远的林荫道上散步,那时候,整个人身心特别清晰透彻,什么事情都能想得很明白。

  如果说行走帮助人思考,那是在行走前,你在理性地思考是否要行走,去哪里,要干什么;或者在行走后,大脑得到饱满的休息,精神健康。

  而在人类生成的环境里,行走的确可以帮助我们思考。思考首先是理性的、言语的、以左脑为主的,人类环境大都是经由理性思考来建造的。理性的结构与建筑会让理性的思想产生共振,人的思辨变得锐利与敏捷。后现代为什么要用非线数学,非欧几何学来设计建筑与环境,也是为了让生活在此的人可以稍微摆脱头脑中的理性桎梏,可以更自由地思考。以存在为主体的自然不是理性结构,它以无序、零散、非中心、自在的方式构成,人在里面行走并不会帮助我们理性思考。

  谁会在北极、大峡谷、月球上、大海深处的孤岛或是原始森林深处,进行理性而成熟的思考呢?我们被大自然捕捉、震撼、征服,无力思考只有感受。人的大多数知觉模型来自人的身体内部,这些知觉将与自然相处的生命信息代代相传。行走中被自然激发的感受可以打开人通往内心知识储备的仓库,把生命内部信息与外部知识巧妙融合起来,促使人内心的丰满与思想的成熟。这不是思考所得,恰好是停止思考,通过心、身、灵的真切感受、感悟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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