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的戏剧

  阮义忠,世界知名华人摄影家、台湾摄影界元老,曾创办“阮义忠暗房工作室”和《摄影家》杂志,在全球摄影界引起轰动,并培养了大量新一代的台湾摄影师。

  著名摄影杂志《当代摄影家》(Contemporary Photographers)对他的评价是:“百分之百的人文主义者能以批评的态度来整理、编辑自己的作品。”

  这双手的秘密

  1978年,阮义忠攒了一个文化圈的好友饭局,推杯换盏几番,谈兴渐浓,李伯章兴致正好,两手伸入灯光里,一双男性的手随即发生了变化,轻拨慢捻,软若无骨,却又分明透着章法劲道。“我要拍下来。”坐在另一边的阮义忠即刻决定。于是,只用了2个小时,《手的秘密》诞生了。

  因为阮义忠的作品一贯以社会纪实为主,对纯粹的“手”,就不知该如何归档了。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这些胶片像从未来到过这个世界上一样消失了。阮义忠说:“我甚至都忘记了还拍过这套作品。李伯章也很少和我们联系了。”

  20年后,跨入新世纪,为了筹备《告别20世纪》个展,阮义忠邀请台湾当代建筑的导师汉宝德为书作序,汉宝德先说好,紧接着就问起了这双手,“我当时就觉得心里有种感情在起来。”

  阮义忠决定找找这些胶片,台北家里肯定没有了,那就回老家看看,当他推开像仓库一样的旧宅大门那一刻,好像恋人间的心灵感应,他想,胶片应该就在这里。

  第一个让他看清的家具,是对着大门的一个大柜子,“我当时想,就从这个柜子找起吧。我就去打开柜门,看见一个红色的盒子从一片灰背景里跳了出来,原来就是它了。”一切就像命中注定,这些胶片,像一个孩子,一直在家等爸爸回来。

  2009年,广东美术馆阮义忠展览,“手”作为重要的一个部分被展出。在书的前言里,阮义忠写道:“我相信,唯有不断从传统文化中发现新的意义,才不会使人迷失在未来的虚拟实境的虚构价值体系当中。”

  而演绎双手美感的李伯章在为作品写完跋后也消失了,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在做什么。

  人生就是戏剧,阮义忠给集子取名《手的秘密》,因为,这双手的故事,就像人生一样神秘,我们似乎永远不会清楚地知道,我们的双手在不经意间的一个拨弄,一次合掌,会积聚怎样的感情,给我们自己、周围的人们,甚至整个社会、自然,带来怎样的情感流动。

  我们同样不会知道,一些看似过去了的人和事,会不会等在前方。

  手的生活

  手有多重要?“手是人的第二张脸”,这是戏曲舞台上的名言,在文明社会里,似乎也唯有脸和手是不被我们包裹在衣服里的。如果把我们的双手绑起来,那会怎样?我们行走会不平衡,喜欢比画的演说家突然不知道该把手放到哪里。最可惜的是,一对恋人无法体验第一次十指相扣的一刹那触电,母亲没办法抚摸孩子,孩子们没法勾勾手指下一个郑重的约定……

  “人类感情的变化是常常表现在手的动作上的。我们生了气会握紧拳头,甚至会击打手掌或桌面,我们会对友善的对象五指平伸向上,伸出友谊之手或双手握着对方的手。我们感到悲痛时,两手相握;感到欢乐时,两掌相击;感到犹豫时,双手背负或单手直甩;心情昂扬时,双手插腰或单拳挥空。因此有感情的人就是手式富于变化的人。”

  汉宝德说,“手式也是一种语言,透过手式的动作,表达出内心的感情,暗示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戏剧。”

  1934年,梅兰芳到苏联访问演出,戏剧家梅耶荷德看了梅先生的表演后,激动地说:“梅先生的手式可真叫绝,让我们这些语言不通的外国观众也能理解剧中人的思想感情,看了梅先生的手式,我觉得我们一些演员的手应该砍掉!”

  京剧的手式,最能传达细微的情绪。指尖是人体最敏感的部分之一,“五指与手掌之间,可以有各种组合,表现出不同的心思。比如伸出食指,意会指点方向或表达某种主张;如同时伸出食指与中指,可能意味着对某人或某事的指控。两手相勾握,表示谨慎的态度,等等。”

  著名戏曲家、京剧旦角李金鸿

  戏曲的美是从生活中提炼出来的,所以,它保留住的,既是我们生活的本质,也是我们传统审美的核心,比如谦和、含蓄,等等。我们每一个手式,都有自己的情感表达,它比语言更直接,更真实,有时候,我们借用它们,往往能巧妙地传递自己的内心所想,避免很多语言难以解决的事情。

  图说

  1、掌

  翘起大拇指,你是最棒的。但在京剧里,表示手掌的动作时,所有大拇指却是向内合的,因为最避讳“白”——动作言语直截了当,少了韵味,最重要的是,京剧的“掌”带给人的感受,与其说是摊开手掌和你直接交易,不如说是在用手谦虚地发出邀请:“我想和您说几句话。”或者问“这样可以吗?您觉得呢?”谦和一分,凡事也多些回旋,这是观世音的手语。

  2、指

  指向,即确定。我确定在和你说话,我确定那枚发簪是我需要的简简单单地指,却带领了每个人的视角和内心方向。文单武双,文生会斯文地伸出单手指,任何事情好像都能与你商量。双手指同时指,多现于确定、刚烈的角色,好像剑诀,固定地双指并指,目标明确,毫不动摇。

 

 

 

  

手的戏剧-3-1-用拳砸出来的爱是男女之间的调...

  3、拳

  女性的美是柔的,是虚的,所以,即便是拳头,也不会握实。用拳砸出来的爱是男女之间的调情,绣花拳头的嗲,却是恰到好处。

  4、散花/飞天

  在中国传统文化里,美的标准基本是以观音和佛祖为参照的,它基本由掌、指、拳三种手势交替组合,但只要手为心用,那么,就能通过手指、手掌和手腕的连续变化,表达出谦和、柔软、着急、愤怒的众生相。

 

 

 

 

 

手的戏剧-4-2-一女子一袭华服,单手托起,气...

  5、这是“我”

  一女子一袭华服,单手托起,气势磅礴地介绍自己——杨贵妃。另一边,一姑娘碎步上场,两手轻轻托起,向自己胸口收,略为平淡地说:“丫鬟XX来了”。京剧里,有气场有戏份儿有自信的角色,手式多是干净利落的,好像我们平日里说的大手一挥,挥的其实是自信、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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