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让人沉醉

  陈绮贞在《旅行的意义》里唱道:“离开我,是你旅行的意义。”法国作家罗兰·巴特则说,旅行会让人在陌生的环境中享受到一种轻微的失重感。他们说的不错,但这肯定不是旅行的全部理由。
  ·目前持有护照的中国公民至少达2000万人,这一数字还在不断增长。
  ·2006年,中国出境旅游达3450万人次,比2005年增长11.27%。
  ·据世界权威组织预测,到2020年,中国出境人数将达到1亿人次。

  说到香港,很多人会想起中环那些摩肩接踵快步行走的人群。在那里,即使你是一名悠闲的游客,也不能慢吞吞地溜达,否则就挡住了别人的路。但是只需要坐不到一个小时的船,就可以到另外一个虽然也属于香港,却截然不同的地方——南丫岛。南丫岛人的骄傲是周润发,但是很多人并不是因为他才去了那里,这些人是去避世的。

  岛上可以看到两类旅行的人:一类是为了走徒步路线,绕岛一周,然后坐船回到闹市;另一类人把这里当作世外桃源,长住下来。住下来的外籍人士居多,他们已经很有主人姿态,闲时看书,或者一身短打跑步,把自己晒成棕色。他们的孩子则由本地人照看。南丫岛成了外来人士的落脚点,固然是因为南丫岛消费水平低,民风淳朴,也是因为这里与繁华热闹和安静闲适有着同样的距离—坐上船,胡思乱想一会儿,就能回到地球上金融和消费中心中去。这两样生活是贪心的现代人都不愿意失去的。大部分跟团短期旅行的人都是这样的,这种旅行,跟工作繁忙时累了打个盹儿,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就是放松;跟看电视上的风光片也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只不过一个是二维的,一个是三维的。

  这样的选择无可厚非。保持工作和休闲之间一张一弛的节奏,有利于身心健康。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大家开始把它叫作旅游,而另用一个词“旅行”以作区别。那些开着车去新疆去西藏,跑到非洲欧洲南美洲的人,总爱强调自己是旅行,不是旅游,大概他们很想划清界限:自己现在的状态是一种生活方式,是一种有别于看电视的追求。

  虽然大部分号称旅行的,跟旅游也差不了多少,但确实有一种在路上的方式:不是日常生活的暂停,而是一种背离;不是追求别样的享受,而是寻求治疗方法。很多时候旅行的目的就是这样,虽然路上的人总是在长途跋涉,其实却是为了寻找并保持一个平衡点,一个供真正自我落脚的平衡点。寻找的过程会让人上瘾,所以有的人必须保持一定的“在路上”的频率。

  生活可以更简单

  “今天真正的奢华不是空间而是拥有自己的时间。”都市里的人往往喜欢把时间排得特别满,以证明自己在这个飞速变化的都市里还算是个重要人物,以致最终的状况就是身不由己——自己不能安排自己的事情。这样做,实际上是把我们的时间给了别人,或者根本不知道给了谁。不过很多人并没有意识到这正是令他们焦躁不安的原因,他们把责任推给堵车,推给脾气暴躁的上司,缺乏默契的家属。

  出门旅行是获得对自己时间支配权的好机会。

  在北京时,林卓很少旅行,工作繁忙、女儿上学都是不能出门的理由。2005年单位送她去英国学习了10个月。10个月后,林卓回到北京,她决定以后要多旅行,带着女儿。

  英国的10个月生活对林卓产生了影响。她在一个类似小镇的地方学习,小到他们戏称叫鲁屯。平日除了学习,就是回到空间狭小的宿舍,而在此地认识的朋友都有自己的生活,不好打扰。她和同学便开始出门旅行,用花钱最少的方式,比如坐最便宜的公交车,住最便宜的青年旅舍,去看看英国著名的田园风光,拜访莎士比亚等文豪名人故居。

  人在路上,心情不一样,就会说一些平时不会说的话。以前在国内就认识的人,就这样在英国变成了很好的朋友。路上,林卓他们曾住在一户农民家里,男主人干活,女主人做饭,一切简单而舒适,生活的节奏缓慢但是轻快。他们住的另一户人家属于中产阶级,这家人每天下午都要坐在玻璃房子中喝点儿酒,窗外的风景已经50年没有变过了。眼前见到的一切,让林卓下决心回国后认真安排自己的时间,学会在繁忙都市中享受生活。

  出门旅行就是花自己的时间,得到属于自己的时间。

  马路尽头见雪山

  在北京,天气好的时候站在高楼上,能够看见西山。这差不多是北京人在城里能享受到的最好景观了。然而在拉萨,除了在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看见布达拉宫外,还可以越过路上穿着僧衣的修行者、摇着转经筒的本地人、晃来晃去的游客的头顶看见马路尽头的雪山。眼前所见的迥然不同,让人体验到一种极大的反差,会使旅行的人体会到不寻常的满足。

  杨林是做中俄贸易的,但只要一有时间就开车旅行,越远越好。前年他和一帮朋友去了青海,一直开车到玉树。在去看文成公主庙的路上,车队经过一条狭窄的路口,两边皆是青色的山,山与山之间挂着漫天的经幡,风吹幡动,极为壮观,至今他都难忘这个景象。他把这个称为旅行中的高潮体验,感官完全打开,得到的快乐是在都市生活中难以想象的。开车走青藏公路时,伴着“险峻海峡”的音乐,满车人几乎都以为自己飞了起来。

  很多人都看了很多关于远方的书,这是文化传播带来的现代人的宿命。我们注定要过一种“二手经验”的生活:我们没有去过非洲,不过我们知道当地土著的样子;我们见过世界上任何一处著名景观——在画报中;我们听过远方的歌声——在录音机里。但是这些不能代替真正的、身临其境的体验。对这种体验,我们有一种本能的需要,唯有去远处旅行,才能满足它。

  很难解释为什么人见到完全陌生的文化会有兴奋感,它还会让叙述者在相当一段时间里,忍不住滔滔不绝要对别人说。

  袁越是《三联生活周刊》的记者,他去了南非、纳米比亚等几个国家,收获了很多意外,比如那里很少看见农田,虽然大地是绿色的。工作时间经常看见当地人就那么坐在树下待着。大象也出奇粗野,比狮子都厉害,而所谓的万兽之王则害怕人。

  还有一个让他惊讶的地方是,人民币非常“不值钱”,别看纳米比亚那么穷,物价居然是中国国内的两三倍,一罐250ml的可乐在超市标价人民币5元。

  虽然不能准确计算我们出门的目的中有多少是为了获得陌生体验,但这确实是旅行中令人着迷的一面。

  哪个是真正的我

  在旅行中的人,都会体验一个悖论:这会儿的我仿佛才是真我,但好像又不是我,而是一个微服私访的我。

  在拉萨也漂着很多人,跟“北漂”的大多心怀抱负不同,他们为的是来这个“远方”寻找失去了名字的“我”。八廓街附近的八朗学等旅店里住着不少成功人士,住十几块钱的铺位,吃一般的饭,坐在走廊上跟陌生人谈笑。若问他们为何来此过这样一种生活,答案总是说:“忙得忘了自己是谁。”

  他们的行为属于轻微的自我放逐,自我修复,达到想象中的“我”的样子。

  旅行还可以对人进行深度治疗。在国外一篇名为《旅行情怀》的文章中举了这么一个例子:1999年一场交通事故迫使Patrick整整在医院卧床一年,他也失去了全部:怀孕的未婚妻、工作、房子。后来Patrick怀揣信用卡,手架双拐,开始了为期数月的旅行。逐渐,生活的意义开始复苏。两年后,Patrick终于得以洗心革面。

  相比之下,失恋的创痛对旅行来说,不过是像切除阑尾一样的小手术。

  作为普通人,我们没有指点江山的豪情,也难以实现登上珠穆朗玛峰、去南北极的壮志,但旅行对我们的意义——听从内心对远方的向往——即使不清楚那意义到底该如何精确表达,却知道如何让自己心安。

  “有人想打破时间,有人享受时间”。

  一项走访发现,在旅行中,人们最在意的是换一种方式利用时间。有两种趋势:远离现有生活和找寻自我重获内心和谐。前者希望打破时间,暂时逃离现有生活;后者重视梦想,希望充分享受时光。此外,还有另外一种不断呈上升趋势的价值观:自治。即便价格优惠,团队游也在渐受冷落。而在旅行的众多目的中,“做好重新投入工作的准备”名列前茅。

  对现代人的生活,旅行意味着什么?

  彭兆荣 厦门大学人类学系教授

  移动性是“全球化”社会的一种基本属性,旅行成为当今主导性社会价值的一部分。对我们而言,失却旅行,意味着非完整意义上的“社会人”。

  ■ 旅行中我们更容易发现自我吗?

  是的。在现代社会里,人越来越成为“社会再生产”的有机部分,也越来越丧失自我。旅行有助于通过另一种行为方式找回部分作为自然人的“自我”。

  ■ 什么是当代人最感兴趣的出行?

  人们希望在旅行中找到跟自己惯常的生活方式反差最大的体验。所以,无论是闲散的游逛,还是挑战性的冒险,都会给不同的人以真正的解脱感。今天真正的奢华不是空间而是属于自己的时间。旅行的目的不是融入他人而是找寻自我、审视自我。无须出远门,就近上山下乡也是很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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