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城市节奏去生活

  早在19世纪,巴尔扎克即在《风雅生活论》中提到:城市社会中,文明把人的生活排在三大阶梯上,分别是:劳碌生活,艺术家生活和风雅生活。他强调,城市中大多数人都在过着一种单调乏味的劳碌生活。“对他们而言,劳动就像一个谜,他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这个谜底。”

  200年后的中国,城市化运动愈加猛烈,在享受到城市文明的同时,身为城市分子的我们,不得不面对城市生活的种种弊端:房价,职场,竞争,朝九晚五的乏味,无止境的物质欲望,一切都充满速度与功利……快节奏的生活,如影相随,令人躲闪不及。疲于奔命中,几近殚精竭虑,较巴尔扎克的描述有过之而无不及。

  德国哲学家康德的墓碑上写着:有两种东西,我对它们的思考越是深沉持久,它们在我心灵中唤起的惊奇和敬畏就越来越历久弥新:一是我们头上浩瀚的星空;一是我们心中的道德律。问题是,疲于奔命的现代都市人哪还有闲情逸致去仰望星空?

  那么,我们有没有可能脱离城市节奏,过另外一种云在青天水在瓶的自在生活?或者,是否有其它更多元化的生活方式可供选择?

  答案是肯定的。

  英国名作家彼得·梅尔可谓是脱离城市节奏的典范。担任国际著名广告公司要职的他,激流勇退,携妻前往法国宁静的普罗旺斯乡间,开始另一种身心安顿的生活。美国的梭罗更是独自居住在距城市2英里的瓦尔登湖畔,搭建小木屋,过着极为简朴的生活。在本次采访中,著名舞蹈家杨丽萍、户外旅行者丁凯以及作家沈思源更是现身说法,讲述自己的脱离城市节奏之道。

  其实,我们的前人早就以自己的行动为后来者烛照内在的前行之路——2000多年前的陶渊明离开纷争仕途,挥笔写下“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诗句;王维则“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至真性情,袒露无疑——就精神层面而言,我们与古代人所面临的困境是一致的。这些明心见性的文字,或许无法赋予我们足以改变当下生活处境的力量,但至少其中一定蕴含着某种启示。

  几乎所有问题,归根结底,都触及心灵。生活的改变,源自内心的改变。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朵象征自由与自在的蓝莲花,是时候抛开城市节奏,让你内在的蓝莲花绽放了。

  杨丽萍 “只愿在大地上舞蹈”

  2000年,当时还在北京的杨丽萍对舞蹈界“理智地跳舞”越来越看不惯,不满于舞蹈成为配角。她表示,不想跳舞就回家种田。不久她就在北京大兴买了8亩地,用于种树和造房子。偌大的院子里,种了许多向日葵,花开的时候,满院子一片金黄斑驳,令人想起梵高的油画。杨丽萍整日就穿梭在向日葵花间,观看揣摩它们盛开的姿势,从中感悟舞蹈的动作,从中获取很多创作灵感。

  也是从那时起,她开始陆续反复地回到云南,相比起北京的喧嚣,云南更像她的“自我之地”和“灵感之源”。她和土地走得更近,更紧密,也更扎实。如她所说,“舞蹈是需要接地气的。”

  杨丽萍三姐妹的房子,就藏在昆明歌舞剧院旁的一条安静的小街上。门口挂着孔雀窝的牌子,橱窗里则挂满五颜六色的非常态服装。那些花花绿绿的颜色穿在一般人身上并不好看,穿在杨丽萍身上却像是获得了新生命。杨丽萍就任由这么多色彩在自己身上肆意流泻,它们好像天生就属于她。当她伸出手,甚至那双手也是不甘寂寞的,那曾在无数场合、无数镁光灯下扮演过孔雀头部的细致的手,带着花哨的只遮住手掌部位的手套,“好看吗?”她问我。其实,她是不需要任何答案的。

  在昆明,她的生活异常单纯。每天早晨睡到很晚才起床,起床后,没事就静坐。大多数时候,她看起来总是无所事事,保持着一种懒散的状态——既不去练习舞蹈,也不去管理她的舞蹈团。这不免让人感到惊讶,她一直被盛赞为“著名舞蹈家”,但她觉得自己做的其实很简单,没那么玄妙。舞蹈就是从土地里长出来的,她也一样。乡间的晚上,她点亮一根蜡烛,坐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你却会发现,她的整个灵魂都在疯狂地舞动。

  幼年时,还是在洱海边的一个白族村寨里,奶奶就告诉她:跳舞是和神灵的对话。所以,到现在,她还是遵循着奶奶的教诲。舞蹈不靠技巧,而是靠力量,一种来自土地的坚实力量。舞蹈团的人对杨丽萍训练舞蹈的印象很深刻:她带头趴在地上,用身体打击地面,一打就是几个小时,直到身体无力,萎顿下来。

  在昆明,她的另一项重要生活就是四处云游。她向植物学习舞蹈,譬如向日葵。纤细的手往头上一搭,又轻飘飘地平移出去,像清风掠过花瓣。她也向动物学习,譬如牛。有一次,外出采风时,她走在哈尼寨子的山间小路上,大雾中走过一群牛,挂在牛脖子上的铃铛叮当作响,触发了她《云南铃声》的创作灵感。更多时候,她则住在妹妹开在洱海边的酒店里,往往一住就是几个月。面对洱海,可以看见苍山,听见鸟鸣,看到映在湖中的大片云朵。她也去附近的村子种树,种菜,像小时候那样。这位杰出的舞者,只肯活在自己的时间轨迹里,从不担心被人们遗忘。也只有在乡村的时光,她才能追寻到熟悉的自己。

  丁凯  “具备内在的勇敢才能出发”

  2007年,一个偶然机会,丁凯去了南部非洲的小国津巴布韦。在那里,他一住就是3年多,过起了悠哉悠哉的美好生活。

  此前,他有过十几年的职场经历,从普通员工一路做到公司高管。鉴于他对公司的突出贡献,待遇优厚自不必说,公司总部甚至为他大开绿灯,允许他“愿意把base建在哪儿都成。”尽管如此,丁凯还是觉得这份工作“太累了”,他辞掉工作,给自己的生活重新寻找突破口。

  踏上非洲大陆,那里优美辽阔的自然风光深深打动了他。丁凯开始在非洲从事户外旅游,观看野生动物,丛林深度探险等。与此同时,热爱漂流的他也在非洲组织赞比西河探险。

  3年时间里,他组织了3次赞比西河漂流。“世界上最大的瀑布之一维多利亚瀑布就在赞比西河的峡谷之上,水情允许的时候,我们甚至会从瀑布底下直接漂流过去,头顶上淋着瓢泼大雨。水太宽了,有时伸手都见不到五指。”一般人难以想象,当他们漂流在赞比西河的时候,河岸边就是三五成群的鳄鱼,一不留神,漂流的船只就会穿过一大群河马……——这种令多少城市人想都不敢想的场景,真真切切地成为丁凯现实生活的一部分。

  漂流之余,丁凯有时会去津巴布韦乡村住些日子。在乡村,他住过当地人的简陋茅草屋——不用打开窗户,就能看到碧蓝夜空下的璀璨群星,简直就是“手可摘星辰”了。偶尔午夜梦回,他会隐约听到手鼓音乐和犬吠,也能听到远处的河流发出哗哗流淌声。一切都是如此安闲静谧,仿佛置身童年时的故乡。

  他也住过乡村庄园里的别墅,那些欧式风格的建筑物,大多是殖民地时期所建——就像电影《走出非洲》里的画面一样。他在庄园里闲散度日,饶有兴趣地观察农工种植烟草等经济作物。那些最初只有十几公分的烟草苗,1~2个月后,就能长到一人高,绿油油一片,蔚为壮观。

  “当地人的生活态度永远是步调闲适,从容自在。他们生活在自然里,生活的核心即是唱歌、舞蹈、打手鼓。工作只是生活方式之一,不会成为他们的全部。他们从来不会着急,也从来不会抑郁。”丁凯感慨,“不像我们生活在城市里,永远是慌里慌张的。”

  在一次次远行中,丁凯体味并不断思考着人与自然、城市的关系:“城市于我,是现实家园的所在,我生于斯,长于斯。但是,我的精神家园却是在自然中。我们越来越看到,工业文明与城市的发展,给人们的生活带来诸多便利,但也增添了压抑与烦恼。我的生活目标就是希望能够彻底远离城市。人,终究是自然之子。”

  他已经在津巴布韦买了座房子,说不定哪天,他会把整个家搬到非洲去。

  沈思源  “在城市中追寻自在”

  在决定成为一名写作者之前,沈思源已经在一家中德合资服装企业担任了3年总经理。但她总觉得自己的归宿不在这里:有无数人可以替代她的位子,但是没有人能替她实现成为作家的梦想。最终,她递交了辞呈,同时给自己作了两个约定:第一本书必须在3个月内完成;必须要由国家级出版社出版。

  2003年8月1日,沈思源乘火车离开北京,只带着简单的行囊和一个承诺。她在西北某座城市的山上租了一间民房,切断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开始第一本书的创作。

  那是一个促狭的房间,一桌,一椅,一单人床,与她在北京优渥的居住环境大相径庭。8月的西北山间,凉风夜起,寒气袭人,偶尔也有蚊虫叮咬,她皆不以为意。强烈的表达冲动,令她夜不能寐,通常是整宿写作。写了又改,改了又写,反反复复,直到满意为止。

  2个月后,她带着书稿回到北京。如她所愿,她兑现了对自己的承诺。她重新回到熟悉的城市里生活,却同它保持着冷静的距离。

  有段时间,为了写作,也因为喜欢大学氛围,她甚至从处于繁华位置的华贸公寓搬到北京大学附近的一所民宅。朋友们都觉得不可思议——于她而言,那所房子实在接近寒碜,楼下还有一个闹哄哄的市场。她却不以为然。事实上,沈思源从不为所谓的“主流价值”所动,包括许多朋友认为她放弃商业实在太可惜,但是在她看来:“一个人必须明白自己的所求,对我来说,自由与自在是胜过其他一切的。这个前提是,先把自己从种种拘囿中解放出来,跟着自己的心走。如果选择经商,我取得的物质成就会远高过现在,但我现在发现,物质给人带来的满足感非常短暂。如果一味追求商业成功而忽视内在的真正需求,人会不快乐的。”

  所以,她每天都乐此不疲地去图书馆看书,跟学生交朋友,累了就在未名湖边散步,中午在食堂吃饭,甚至也在这里招待来看望她的朋友。直到结婚,她才又把家搬到了望京。

  现在,沈思源这种“作为写作者的生活”已经持续了8年。这8年间,她先后出版了5本书。她的写作是“随心而动”——写作并非她日常的功课,甚至“常常好多天都不会写”,她总是在感觉到自己“确实有话要说”的时候才会坐在电脑前。“如果强迫自己,写作就会又变成压力。”不写字时,她大多时间都用来看书,听音乐,偶尔也跟朋友约会见面。

  最近,她刚刚完成了一部十几万字的小说——《水里的圣经》,只花了1个多星期的时间。她星夜兼程伏案写作,欲罢不能,仿佛回到第一本书的写作状态。“我只写了1个多星期,但是构思这本小说,却花了5年时间。”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追问自己:这个世界上有真正自由的人吗?答案是没有。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真正自由的生命,但是,我们却可以拥有一分自由的心境。孔子说:随心所欲,不逾矩。在道德与法律的界限内,我们可以作自己想做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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