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壁鸠鲁出身寒微,是柏拉图和唯物主义者德谟克里特的徒孙。他基本上秉承后者,反对前者。与其他哲学家不同,他不认为人有高低贵贱,他的学校接受妇女和奴隶。据说他著述颇丰,但只留下两本道德格言和3封信,还是残篇。后世学者以此重构了一个“伊壁鸠鲁主义”(Epicureanism),和著名的斯多亚主义(Stoicism)一起构成古希腊哲学两大支柱。
圣徒和心理学家总是对的,但是哲学家却没有不可探讨的禁区。他们从来都不是先有答案,再提问题,而问题,可以永远没有答案。也许你早就受够了无休止的说教与训话,那么就偷渡到时光隧道的那一端,和伊壁鸠鲁老头探讨一下他的问题吧!
关键思考
1、直面死亡
有道是:“往前走,是死亡,向后走,是死亡的恐惧”。死亡是生命的另一副面孔,谁都避免不了。但它还不安分,笼罩着生的世界,不舍昼夜:一切让人怕的——病、鬼、危险,未知的敌意等等——其幕后老板都是死。死生怕,怕生痛苦,痛苦让人发狂,发狂带来罪恶……于是,死亡就利滚利,越来越有市场。人世似已走投无路了。
但伊壁鸠鲁说,对死亡的恐惧不过是多余的幻象:身体是原子的组合,组合的偶然形式就是灵魂。物体表面的精细原子影响灵魂,成为感觉,感觉决定人的存在。死只是感觉消失,机体解散,原子重组——而原子是永恒的。原子重组,形散神灭,灵魂就没了,但别的灵魂又开始了,没有什么可怕的。而什么来世啊,神的惩罚啊,只是因怕而生的幻象——而怕,其实是莫须有的。
2、不怕诸神
伊壁鸠鲁是“敬鬼神而远之”的:我们的世界是永恒的原子均匀降落时偶然出轨碰撞而成,只是无限宇宙里无数偶然之一。诸神当然可以存在,但他们一定存在于他们自己也许完美不朽的世界中,没必要找人类的茬儿。他们无求于我们,也没必要心无旁骛地监视我们,为我们现实生活的鸡毛蒜皮大动干戈,还要为尽审判的义务在我们虚构的来世上班——又没有工资。
3、节制欲望
伊壁鸠鲁不觉得肉体低贱,他的起点和终点都是这“属肉的身体”。只有这肉体才知道什么是好——快乐,什么是坏——痛苦。但以肉体为本并不意味着纵欲——纵欲恰恰或是感到“来日无多”,或是想“精神升华”,或是不幸的肉体被禁闭太久。过犹不及。
以身体为本的快乐是“天生的善”。所以要善待,要恰当,要守中道——不折磨自己,也不纵欲——另一种折磨自己。有研究说,历史上著名的纵欲者几乎无一例外都是禁欲主义者。敬畏、恐惧与战栗,正是疯狂和纵欲的因缘际会。
身体其实要求不高,很容易满足的:净水,简单的食物,干燥温暖的床。怕死衍生出对饥饿、贫困、受伤和孤独的恐惧,催生淫欲饮鸩止渴——财富、权力、荣誉、滥性、奢侈和精致——精致?对,精致。如果你只能坐在日本的枯山水中间品1000元钱以上的普洱茶,那么你就会彻底丧失像哈萨克壮士那样的享受——跳下马来,几分钱一碗的茶汁一饮而尽——醒醒吧。
4、精神快乐
他不是强调肉体吗?但不矛盾。精神快乐不但真实,而且优于“物质的”快乐。在时间的铁腕下,物质的快乐——美餐、美观或性交等——只会给人一时快感,谈不上快乐。然而,人有记忆和憧憬:以记忆潜回过去,以憧憬神游未来,从时间的暴政下偷来自由,让瞬间的快感无穷复制,并发酵出意义——精神快乐,又曰幸福。
5、忍受痛苦
不要自找苦吃,但痛苦会找上门来。为了胜利要曲线救国,忍受痛苦先。忍着割阑尾的痛苦可以躲过死的剧痛;苦药汤可以救命。而且,忆苦可以思甜。承受痛苦,利用痛苦,为幸福展开空间。至于如何忍受,伊壁鸠鲁从锦囊里掏出两条妙计:
第一,说服自己。人总是自己吓自己,对痛苦的恐惧让痛苦加倍。但是知道疼的地方并不疼的。物极必反,最强烈的痛苦往往自己结果了自己——昏迷或死掉,而不会持续不变。最痛的瞬间主要来自惊诧,下一刻痛苦将失去其强度。痛苦成为常态便不再痛苦——习惯了,想通了,就好了。
第二,诉诸回忆。回忆越狱逃出当下,让此刻的痛苦无能为力。回忆而忘我,和过去的幸福事件幽会。我们知道,法国作家普鲁斯特中年患上绝症,但回忆把他带回逝去的年华,让他超脱了当下的痛苦,平静地拥抱死亡。这回忆的孩子——小说《追忆似水年华》,让他永垂不朽。
伊壁鸠鲁的影响
伊壁鸠鲁是无神论者的撒手锏。他在1960年代的西方反叛运动中还魂,在巴黎,年轻人一度高呼着他的名字游行。没有他,嬉皮士运动无法想象。伊壁鸠鲁还是马克思哲学的思想实验室和理论起点。你反对也罢,承认也好,在你从小受的教育里,在我们社会的大语境里,伊壁鸠鲁已经成了你的某一面自我。
生平
■ 公元前341年:伊壁鸠鲁出生在撒摩斯(Samos)一个贫寒的家庭。当他在学校读书的时候,就已经以其才智脱颖而出。
■ 公元前320~310年:伊壁鸠鲁跟随几位导师学习哲学,主要是柏拉图的弟子邦费罗斯(Pamphilos),后来跟随唯物主义者德谟克里特的弟子诺斯法耐斯(Nausiphane),他与这些导师的关系常常变化不定。
■ 公元前310~309年间:伊壁鸠鲁建立了自己的哲学学校,先是在弥狄莱勒斯(Mytilène),后来在莱斯波斯岛(Lesbos),最后是小亚细亚的兰普萨克(Lampsaque)。
■ 公元前306年:伊壁鸠鲁把学校安置在雅典城里,那个美丽的地点名叫“花园”,他后来把这个地方遗赠给他的弟子们。
■ 公元前300~280年:他写了很多论文,但是现在能够看到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 公元前271年:伊壁鸠鲁死于雅典,门徒围绕着他。
“不必假装沉思,要为了有益而思想,因为我们不必假装身体健康,而是要实实在在地健康生活。”——伊壁鸠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