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20岁,我已经很老了

  李玉,一个有思想的女导演,实力远远超过名气。在胶片里,她思考、呈现和表达人类的爱与孤独。《姐姐》、《今年夏天》、《红颜》和《苹果》等纪录片和电影,让她迅速跻身国际影坛,成为新星导演之一。2007年,从威尼斯电影节回来后,李玉就投入了新片的筹备工作。但就在前段时间,李玉刚说服投资人推迟了新片拍摄计划,理由是剧本的后1/3不能让她怦然心动。这就是李玉:永远忠实于内心的声音。

  我是谁?

  有人说我温柔女人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男人的心;其实我知道,我的内心兼具粗壮与丰富的特点。20岁时,我觉得自己已经很老了,但仍然不断寻找内心所指引的方向,为此宁愿放弃之前的所有。做好人,拍好电影,获得成功,都不如对热爱的追随来得重要。

  李玉简历

  1973年12月 生于济南
  1996年 纪录片《姐姐》获中国纪录片协会大奖
  2001年 电影《今年夏天》获威尼斯国际电影节“艾尔维拉·娜塔瑞奖”
  2002年 《今年夏天》获柏林电影节“最佳亚洲影片”特别奖;电影剧本《坝上街》(拍摄时更名《红颜》)获釜山电影节PPP最佳原创剧本奖及“PPP哥德堡基金奖”
  2005年 电影《红颜》拍摄完毕,参加威尼斯国际电影节获“欧洲艺术奖”
  2007年 电影《苹果》,入围柏林国际电影节竞赛单元

李玉:20岁,我已经很老了-1-虽然我很爱笑,...

  “我的电影中经常会出现女人哭的镜头”

  我的父母是错配的一对。父亲长得很帅,还有点才华,却一直无法为温柔多情的内心找到一个合适的出口。对我来说,他不是一个好榜样,他的缺点是男人共有的那一点—比较花。这种花遇到母亲的多疑,问题就变得很严重。我的电影中经常会出现女人哭的镜头,这是来自母亲的影响。她一旦发现父亲有什么出轨的蛛丝马迹除了吵架就是哭,看到我还会把我抱在怀里要我一起哭。

  家庭环境可能是我早熟的根本原因。有一次,母亲在厨房里做饭,我坐在旁边问姥姥是怎么死的,然后我又问,妈妈会不会死,母亲有点不耐烦地说我当然也会死。后来她说,我很久没有说话,她回头发现我已经泪流满面。那时候我只有四岁。可能是为了从吵闹的家庭中抽离出来,我从很小就开始写东西。小学六年级时,我写了一个童话故事,讲一只小兔子在森林里不断被别人欺骗和性侵犯的故事。老师说我是从杂志上抄的,我没辩白,因为我知道那就是我在想的事,别人是否理解并不重要。就这样,到20岁时,我觉得自己已经很老了。

李玉:20岁,我已经很老了-3-电视台时期的李玉...

  “追随自己内心的渴望”

  母亲觉得女孩子在电视台上班是个很体面的工作,于是让我去报考济南电视台——我就这样开始了自己的电视生涯。

  有一天我看到一个工作很多年的主播一遍遍地看录好的节目,吹毛求疵地寻找自己的不足,很受触动——因为我从来都是录好节目就收工。这个主播真的很热爱自己的工作。而在我的内心深处,这份工作的地位没有那么高,面对着镜头日复一日地背诵别人写好的套话很无聊。尽管还没有找到自己最喜欢的,但我知道这绝不是我所热爱的!

  转机很快就出现了。一天早饭,我看到《东方时空》播了一个关于刷马桶女工的纪录片,突然被一种对普通人的朴素记录打动了。第二天,我向台长提出要辞职。很快,我来到了CCTV,开始做纪录片编导,离开安乐窝,住进临时员工宿舍。宿舍旁有一个解剖楼,每天匆忙地经过那,我不觉得害怕反而很开心地想那些泡在福尔马林液里的尸体——他们生前是什么样的人,有过什么样的经历。那真是一种疯狂的快乐,同事们说在楼里就能听到你进院时的笑声了。

  “爱是什么?我觉得是一种全身心的依赖。”

  在济南电视台工作时,我谈过一次恋爱。我们好了很久。他的家庭特别融洽,父母关系很好,对我也特别好,下了班我经常腻在他妈妈身边,她就给我做好吃的,我觉得自己变成了这个家的一员。后来我意识到,拂去男女之间最初的吸引,维系我和他的是这个家庭的温暖,我爱上的是这个家而不是这个人!

  那之后经历的恋爱,我渐渐有些感悟。爱是什么?我觉得是一种全身心的依赖,把自己内心最柔软的一部分打开,容纳另外一个人的所思所想、优点和缺点。分手后,我还会和之前的男友以朋友的身份保持联系。

  如果爱一个人只与自己有关系,那么关心一个离开自己的人也只与自己有关。这是大道理,很多人都能想到却做不到,我也是这样,如果做不到,我就让悲伤的情绪彻底放纵,释放能量,让它赶快过去。

李玉:20岁,我已经很老了-4-《苹果》同样纪...

  “我只想默默地生活,偷偷地做自己喜欢的事。”

  在《东方时空》期间,我完成了第一部获得大奖的纪录片《姐姐》。

  那次我们是去济南拍摄一个民警的纪录片,但他的双胞胎儿女吸引了我,我在现场改变了主意,改拍《姐姐》,记录一个小女孩反抗自己姐姐身份的故事。后来纪录片大师鲍勃·怀斯曼看过后找到我说,我一直想拍却没有拍出来的那种效果被你拍出来了。这部纪录片获得了中国纪录片协会大奖。那天晚上回到住处,我关起门来开始大哭。有个朋友不放心一直在敲门,说,李玉你哭什么啊,获奖是好事啊。我没法跟他解释我的感受,这是我内心的一个秘密。从小我就不习惯被人关注,我只想默默地生活,偷偷地做自己喜欢的事,别人的关注会带给我压力,我会很恐惧。

  大家觉得我从济南来北京是一个大转折,但主播、纪录片其实都是围着电视转。2000年前后我开始想放弃纪录片去拍自己的电影,这是一个真正的转折,通过它我越来越靠近我最热爱的东西。

李玉:20岁,我已经很老了-5-电影是我内心的...

  “关键的决定只能由自己独立的内心来做。”

  对未来我总是充满期待,为此我可以不顾一切。决定拍电影《今年夏天》之后,我放弃了原来的工作开始拉资金见各式各样的投资人。我一遍遍地对人家讲我自己的想法、我的剧本和我内心的渴望,但人家想的永远是你没有做过电影导演、没有专业背景,于是大多数会面以不了了之收场。当我和第十几个投资人见面,又开始重复讲了许多遍的话,对方客气地听着,过了一会他开始低头点烟,我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对方已经丧失了兴趣,只是出于礼貌还在"听",抽烟是彻底厌烦的表现。我突然打住了,说就到这里吧。那一刻,我知道以我当时的情况,不会有人给我投资了,如果相信自己,那么就自己给自己投资吧。

  每个人的成功背后都一定有很多人在帮助他,但关键的决定只能由自己独立的内心来做。我和当时的男友把合买的房子卖了,加上积蓄开始了拍摄《今年夏天》的艰难历程。这部电影一部分在北京拍,一部分在济南拍,最终拍完时身上只剩下50块钱,仅够买一张火车票,所以男友是逃票才回的北京。那真是很艰难的一段时间。

李玉:20岁,我已经很老了-6-李玉与方励在一...

  “方励是父母之外另一个给我影响很大的一个人。”

  方励是《红颜》和《苹果》的制片人,是父母之外另一个给我影响很大的一个人。2004年,因为筹资拍摄《红颜》,我想通过方励联系一个国外的投资人。电话里,方励了解了一下《红颜》的剧本梗概然后问过能否email他一份。不久,他打电话给我说我们坐下来聊聊这部电影吧。于是,他成了这部电影的投资人。

  方励可能有一点钱,和很多有钱人相比,他既不懂怎么花钱,也不懂怎么挣钱,他投资电影更多考虑的是电影本身而非仅是票房。就在不久前,我们一群人在一个茶室谈新片,电视里播出的一个纪录片,一个北京郊区的残疾人种了很多杏树,结果杏子都被冰雹打坏了,他就把杏子埋到了地下——他原本想卖了这些杏买辆电动摩托车的……大家看了都很沉默,突然方励用很低的声音说“我一定要帮助他实现这个梦想”。现在他正在通过电视台联系这个人。从方励身上,我感受到的是一种做好人的力量,这也是我这个被他“制片”的人又一个做好电影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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