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了吗?我们的父母和社会都“老”了
10月1日,中国国庆节,鲜为人知的是,它还是国际老人节,与中国传统的敬老节日重阳节(农历九月初九)在时间上很接近。
事实上,中国早在2000年左右就已经进入老龄化社会了。目前,中国60岁及以上的老年人超过1.53亿,占总人口的11%以上;到2020年,中国老年人口将达到2.48亿人,老龄化水平将达到17%。应对一个“老”社会,特别是老年生活如何规划,无论是国家还是个体,都需要更充分的物质准备和心理准备。
“随便!”
也就是半年前,33岁的岚请60岁的父亲共进午餐。
嘈杂的中餐馆里,老父亲突然问了一句:“你说我要不要再找一个?”
岚想也没想:“随便!”回答的速度比点菜快。
父亲听了,讪讪地笑笑,没再言语。
“随便”的真实意思是什么?同意?支持?还是无所谓?岚告诉我们:“随便的意思很简单,就是‘不许’!”她说,这意思,父亲也不会理解错的。
在母亲过世后,父亲已经独身了20年,他一直有再找一个的愿望,但是,岚从来都回避与父亲深谈他的情感归属,她的态度其实是假随便真反对。
只有6.9%老年人再爱再婚!
电视剧里,黄昏恋的老人们虽然也会有磨折,但结局都美好。《小家大事》里,宋望富和罗应娟老年再婚,起初双方各自的儿女都不理解,宋望富的女儿更以恶意揣度继母动机,但最终他们的黄昏恋情得到了祝福。《新结婚时代》里,顾小西的父亲挂单后,也同样得到了儿女们的理解,为他找了老伴儿。
生活远比电视剧真实而复杂。据调查,我国一亿多60岁以上的老人中,有35%丧偶,接近四成的老人有再婚意愿,然而真正走入黄昏恋情和婚姻的老人,只有6.9%。不容忽视的一个事实是:这些老人很可能再活三四十年甚至半个世纪。然而,如何规划如此之长的老年生活,特别是感情生活,我们没有作好准备。
我们的调查显示,当年老的父亲/母亲渴望再爱、再婚时,最纠结的,并不是老人,而是子女。而他们的态度,能够直接地影响到老年单身父亲/母亲如何走过漫长的老年。
“我担心老人上当受骗”
“我并不反对老爸再娶,那是法律赋予他的权利。但我确实担心他找的那些女的心思不正。”Jessica说。68岁的父亲是一个多金的钻石老爷子,有房产、股票、存款,退休金也可观,身体也很好,不出意外,至少能活到90岁,应该找一个。Jessica说,自己反对,主要就是怕父亲上当受骗。
父亲找过。一个从办公室主任位置退下来的特别精明的湖北女人, Jessica 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女人能把父亲玩得团团转。她坚决地把父亲的恋情搅黄了。“财产问题倒是其次,我们自己也是有实业的,不在乎老爷子的钱,只怕老年人糊涂了,受伤害。”
几乎所有的儿女都在采访中提到,反对,主要就是担心老人上当受骗。林紫心理咨询中心心理咨询师丁力认为,“除了怕财产被外人得到,这种害怕和担心,更多的,是我们把年老的父母当成了我们的孩子,认为我们能够像决定我们的孩子的生活一样,决定老年的父母怎么过。其实,很多老人很智慧,人家过的桥很可能比我们走过的路还多,他们能够为自己作决定并承担。”律师张晶则建议单身父母与儿女可尽早就财产问题沟通和安排。
丁力说,子女的这种担心背后,其实是不相信老年人之间有真正的爱情。“他们不认为,到了老年之后,人还能面对一张老的脸和一副老的身体,再陷入爱河。”丁力说,“人可以保持爱的活力,直到终老,歌德就是最好的见证。寿命的延长,让我们的晚年很可能再去经历一段或数段伴侣关系。”
对亲生父亲/母亲保持忠诚
对父亲再娶说“随便”的岚,则是以拒绝父亲身边再出现另一个女人的方式,对逝去的妈妈保持忠诚。
13岁时岚失去了亲生母亲,如今,20年已经过去了,岚嫁了人,父亲还是一个人。岚把父亲接到北京,为他买了房,买了电脑,下载了QQ、MSN和联众,每天陪陪老爷子。“这么多年,其实我没说任何话,没做任何事,但我大舅就说,就是我阻止我爸的,我太厉害,主意太正。”
“我唯一的父亲,属于我完美的母亲。而我的母亲,无人可以替代。”岚承认,这就是她反对父亲再娶的理由。“我妈只有一个!”对妈妈的评价,岚用的全部是好词:“她很出色,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她长得很漂亮,能歌善舞。我对她特别依赖,她也特别爱我。所有的人对她评价都特别好。”如此完美的妈妈,牢牢地占据着父亲身边那个无形的位置。
“对亲生父亲或是亲生母亲的忠诚,确实是很多子女反对父亲/母亲再娶再嫁的最重要的心理动机。”丁力分析。但相比老年父亲再娶,老年母亲再嫁遇到的阻力更大。和70岁的单身妈妈一起生活在珠海的李柚说:“同意老年的妈妈再嫁的,全中国没几个人。”她的父亲意外死亡时妈妈50岁,不少人给她介绍,“但我们三兄妹都拼命反对,她嫁了我们就没妈了。”
“我们绝大多数人都与妈妈的情感联结更深刻。”丁力说。而在家庭形式上,父亲再娶是迎进来,母亲则如嫁女一样是进入一个新的家庭。“她成为一个不是我们父亲的男人的妻子,她就不再完整地是我们的母亲,我们则无法再对她继续投注我们的忠诚和爱。”丁力说,“这可以理解。从婴孩时期,我们就一直认为父母是属于我们的,父母为我们生、为我们死、为我们存在,是不能与人分享的。我们渴望忠诚于父母,也希望父母忠诚于我们。”然而,这种子女对父母忠诚、父母也对子女忠诚的需要,自私地限制了他们的幸福。
更难以启齿的:年老的父亲/母亲可能还做爱?
很多子女难以启齿甚至不愿意承认的一点是:不能接受年老的父亲/母亲还可能做爱。
“我们更接受无性的父亲/母亲。”父母这么大年纪了,有性行为,他们会认为,第一这破坏了自己心目中父母的纯洁形象,第二,甚至这也会影响到自己的孩子。一个案例是这样的:一位70多岁的老父亲与一个50多岁的退休女工恋爱,他的儿子本能地感觉到,父亲和他一样,有性生活,于是,他不允许父亲再看护小孙子。
这种对老年人性爱的歧视和质疑是普遍的。一是认为60岁以上的老人就应该没有性能力,事实上,老年人不但有这方面的需要,而且他们是“能”的。性学专家马晓年教授曾接诊过一位72岁的老教授,“主诉几个月来性功能有所减退,硬度不够好。”令人吃惊的是:老教授有位40多岁的年轻妻子,他们每周性生活1~2次,每月6~8次。二是普遍不接受老年性爱,认为老年人的性爱丑陋。“哎!一身松弛的老皮,想起来都恶心。”“和年轻人争资源,找死。老不死的,害的年轻人找不到LP,浪费资源。”“70多岁的人了。一个星期还两次,你找死啊!小爷我四十几岁,一个星期一次也累死了!”为此马晓年教授有些愤怒地写作了一篇博文:《为什么如此忌恨老年人的婚姻和性生活》。
“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我们每个人都有性权。进入老年的父母,也有他们的性权。”丁力说。老年人可以理直气壮地享有性生活,让身体和情感同时保持活力。
“有一天我遇到了幸福”
楚红这半年最大的烦恼是:65岁的父亲想要娶一个退休女教师。父亲早就和楚红摊牌了,他希望能够获得楚红的同意。但好长时间里,楚红厌恶父亲。他为什么一定要找一个?因为寂寞?身体需要?还是真爱了?
“无论他怎么说,我的态度都是不!”但看到父亲的一刹那,楚红的心就痛得揪紧了。父亲干瘦的身体陷在阔大的布艺沙发里。夏季正午的阳光透过一盆高大的发财树,投在他已经秃掉的头顶上,那颗老头颅就像失掉了水分的白兰瓜一样耀眼。父亲紧闭着的双眼被叶子的阴影遮住,脸上几道横横的皱纹比老树皮还深刻。阳光缓慢移动,父亲却静止而落寞。
这就是变老吗?楚红鼻翼酸楚,眼眶里满含泪水。想想,几年前,父亲还充满了活力,笑声能够让空气都跳跃起来。但自从前年母亲因癌症谢世,他的身体里就启动了一台衰老机器,不停歇地抽取这具老身体的生命力。如果与那个退休女教师在一起就是父亲想要的幸福……是的,父亲说过,他和她在一起,就是幸福。
“因为爱你,我不会不同意。”楚红蹲在父亲身边,尽量平静地对父亲说:“爸,要不……你,跟她同居吧,但是,别结婚!”楚红清楚地记得父亲的眼神,就像一个听到特赦令的死刑犯,突然活了,突然放射出生命的光芒!
无可置疑的是,我们老年的父亲/母亲仍然需要爱与被爱。“满堂儿女不如半路夫妻”,正是来自老年人的真实生活。儿女的爱,是敬爱、是孝顺,是晚辈与长辈的关系,而夫妻是一种平等的爱,真正的伴侣关系,在幸福、欢乐的时刻共同分享,在黑暗、恐惧的时刻能够抵御命运中阴影的部分。
《我要的幸福》,《小家大事》的主题曲,正是无数年老且单身的父亲/母亲没有说出的愿望:
有一天我遇见了幸福 我要的幸福
它的样子在你眼睛深处 让你不再孤独
那么温暖又清楚像个孩子一样无辜 那些你拥有的
我会将它好好保护 会永远停驻
我不会再错过我的幸福 想给你幸福
我会把它收在心灵深处 让你不再迷路
那么柔软又模糊 那些美好快乐
像个孩子一样无辜 都在你身边留驻……
我会将它好好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