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离婚忙
虎年春节前,英子还是一个男人的妻子;但是虎年的春节一过,她就是个离婚女人了。
是她提出的,也不为什么,就是她觉得过不下去了,他不同意,但她坚持。最急切要做的事情,就是搬出和他共同买下的那套三室两厅的房子。再买房子不现实,得先租。她开始到处看房子。一月的北京仍然寒气逼人,街道旁、树枝上还堆挂着未化的积雪,风的劲道也大,就像一把把小刀割着脸。英子把自己裹进厚厚的羽绒服里,一处一处去看房,内心深处不时也会怀疑自己的决定:已经35岁了,孩子也5岁了,却要离婚了,要搬家,要成为单亲妈妈……就那么过下去,也不是不可以吧?但是,马上另外一个念头就会浮现:不,一定要离……反反复复中,她已经想得很清晰:要尝试一个人生活的可能性。
不过,他们的离婚并没有被统计到零九年增长的那10.3%里。他们将被统计到2010年的中国离婚率里,也许还能够帮助北京继续保持一个中国之最:离婚率最高城市。
两地分居的Cindy也是在春节办理离婚。离婚协议书和离婚申明拟好了,两个人的相片也准备了,Cindy在网上预约离婚登记的时候才发现:额满,她要么退机票,要么先不办!她根本没有想到,每个区民政局婚姻登记处一天只预约10对离婚;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七八个区,差不多全额满,还有一两个额度的,她的户籍还不在人家那,不能办……这太扯了,比老中医的挂号都难,大过年的,还没出正月十五呢,怎么就排着队离婚啊?
每个人都会感觉到:离婚太普遍了。连续9年增长的离婚登记,那些人可不就分布在你我身边?在银行工作的宋姐说,办公室5个女人,除了一个未婚的小丫头,其余的全离了。而出生于1975年的Sophie,大学时代同宿舍共6个女生,包括她自己,如今也全部离婚了……而且,基本上都是女人提的。看来,女人的主动,在这波离婚大潮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被共用的他的性器官
人们结婚时,怀着一个同样的期待:幸福地白头偕老。让我们离婚的原因可就各各不同了。Lily离婚的理由最大路也最没创意:她家男的婚外恋。她又是怎么发现自己的男人把本该她合法独享的性器官给另一个女人共用的呢?
Lily说,他还是按时“交公粮”的,活儿也还不错,就是有一天,她看到了他手机中的一段性爱视频,男主角就是她家男的,女主角?当然不是她了。
Lily立即提出离婚,男人不愿意,苦苦哀求她不要做后悔一辈子的事情,自己是很爱她的,并保证从此不再犯同样的错。Lily坚决地拒绝了。
“我想想都恶心!”Lily说,差不多两年的时间里,他享着齐人之福,一周里,和那女的做了之后,回来再和她做,有时不是同一天,但有时候就是同一天的前后脚,够他忙活的,不知道他是不是要借用伟哥才能完成规定动作。“男人就是没进化好的动物,管不住自己两腿间悬着的那块东西!”Lily男人自愿净身出户,拿了几件衣服,就从他们共同购买的房子里卷铺盖“滚了蛋”。
仅凭我们的生活经验,我们也能够判断出,女人主动提出的离婚里,绝大多数属于这一类:男人有很大的过错,不忠、家庭暴力等,足以让女人鼓足勇气,结束关系。
“已经荒凉到无话可说了”
“他什么错也没有。”当雪梅提出“我不想和你一块过了”时,她家男人很难理解。“我挣钱养家,不外遇又不嫖赌,也没不良嗜好,怎么说我们都没到离婚那份上。”但雪梅认为,他们就是过不下去了,“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已经荒凉到无话可说了。”
一定要说的话,就显得特别琐碎。比如,请朋友吃饭的时候,为了菜的量和店家激烈地争吵;比如,特没有调调,经常破坏聚会的气氛。还有,“我不喜欢家庭以电视为中心,我喜欢以书柜为中心,可我们家客厅非得按他的要求摆电视而不是书柜!”这么多年了,他们的晚上通常这么度过:雪梅在卧室里看书;他在客厅,不是在电视前,就是在电脑前。“他也不喜欢交流。从2001年结婚至现在,我们交流很少。不交流的婚姻,就死掉了。这是最不能容忍的。交流是生命的底色,我可以一个人无话可说,但不能两个人了还无话可说。没有交流的话,我们为什么要一个丈夫?”但是哪怕是出去玩,也不交流,也是无话可说。“有一次,我们俩人一块儿泡在温泉里,就我们俩,环境很好,气氛很好,可是真的,就那样,也是无话可说,方方面面的荒凉感就从心底里上来了。我知道,生命孤单,没有人因为你嫁了他就要替你承担一切,但至少,俩人在一起,要减轻那份生命的孤单,而不是加重——这种孤单就是,你在自己的生命里,上窜下跳,就是找不着出路,不幸福。”
闺密以2450元的友情价租给雪梅一套不错的房子,她就搬出去了。对婚姻失望了吗?“非常失望。也许不是对婚姻这个制度失望,而是对婚姻中的男人失望,或者是对两者都失望。我看过一部小说,书名是《被劫持的私生活》,里面主要讲的,就是只有最自恋的人和最变态的人才可能白头偕老。这可能就是婚姻带给我们的悲哀。”雪梅认为,离婚也给她带来了好处,那就是清理生命里堆积的太多废品,从空间,到物品,从身体,到心灵。“给自己自由,这样自我就愉快一点。”
“你已经不认识我”
婚姻也有自己的生命,它是一个成长的过程,不是男人在成长,就是女人在成长,罕见的是男人和女人共同成长,常见的是女人单独成长——他们身边的男人,也许只认得她们的样貌,却已经和她们在精神和情感的天空中分道扬镳,不再能够注视、参与和分享她们充满激情的命运了。
“之前我又傻又丑,又没钱,这些年我完成了自己的成长。可他呢?就是不变。”32岁的出版社编辑明明说。她所说的“这些年”,是7年。他们早就已经是平行线了,她也已经走出他很远。这种差距不可能是通过帮助填上的,硬要生活在一起,也会太拧巴。
与雪梅的“无话可说”一样,这样的离开,显得特别陈世美,因而深怀负疚。李珏等待了整整两年,她希望他能够出轨,然而,他是一个好人,不做这样的事情。最后她给他写信,说,你已经不再认识今天的我,我们的命运已经没有了交集。没有人有错,只是,这是一个变化。幸运的是,他理解,放手。
“很多接受过高等教育又对自我探索有好奇的女人,会有和我一样的困境。”李珏说,她感觉,这是因为男人不生育也不养育。“他们的身体和情感并未真正参与一个生命的创造和成长,这就先天不足了。之后,女人继续在生命层面探索,男人只会越落越远。”
第一场婚姻就是交学费
“当时不大觉悟,如果当时有现在的觉悟,绝对离不了婚。”38岁的杨康已经离婚5年了。她已经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反而说,这第一场婚姻,就当是交了人生的学费。
当年就是两个各自带着原生家庭根本就没有解决的问题,走到一起来的。从小在外婆身边长大、回到父母身边却备受指责的杨康特别渴望亲密和被肯定、被呵护的感觉,需要一个父亲;而他,却是一个没有长大的男孩,他渴望要一个母亲、姐姐……两个人根本不知道婚姻会把彼此最深处的压抑激发出来,冲突那么多。“我们的性也不好。他不喜欢那个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咋就那么不亲呢?一起睡觉也没欲望,老吵架,过不到一起。”为了挽救两个人的婚姻,他们特地办了新西兰移民,天真地认为,在异国他乡,两个人相依为命就会好起来。
但还是吵。吵得特别凶。杨康提离婚的时候俩人还在吵架。“为什么吵架?不知道啊。他说我嫌他穷,脾气大了,人也难看了,突然变得很俗气了,他还说跟我在一起,他压力大得很,他说他怕我,一见我就想站起来敬礼。”杨康说,“我也确实嫌他窝囊,无趣,不爱性生活,不关心我。”
5年过去了,杨康还在爱的路上奔波,她渴望再婚,但这变得特别困难,离婚率节节上升,放眼望去,似乎没有多少合适的可选择对象了。
这个当年主动提出离婚的女人,对“主动离婚”这一提法表示异议:“不要轻易离婚。离婚了,真挺难的,我有时候想,这就是我的前半生,就像一个屁一样,消失在空气中。”虽然离婚了,但婚姻对她来说是必需的,“就算婚姻是陷阱,我也要主动跳进去。”她说自己确实成长了,“我现在有妈心了。”她期待着在第二场婚姻里做一个建设者,有幸福,可以白头偕老。
39%!北京是中国离婚率最高的城市
■ 2009年,我国离婚率比上年同期增长10.3%,高于办理结婚登记9.1%的增长率。
■ 离婚登记连续9年呈增长趋势:2009年171.3万对,2008年155.3万对,2007年140.4万对,2006年118.8万对,2005年118.4万对,2004年104万对,2003年69.1万对,2002年57.3万对,2001年52.8万对(不含法院部门办理的调解和判决离婚)。
■ 北京是中国离婚率最高的城市,39%;上海第二,38%;深圳老三,约36%;第四位是广州,35%;第五位是厦门,34%多。
访谈:“婚姻不是必需品, 但亲密是”
我们还需要婚姻吗?……这些主动离婚的女人,对于婚姻本身提出了很多问题。
编辑:遇苓 文/采访:王小屋
宫学萍
个体心理咨询师,《心理月刊》官网专家,《中国青年报》专栏作者。自2006年开始为《心理月刊》等报刊撰写心理健康类文章,内容涉及两性关系、亲子教育、个人成长、心理学进展等相关内容;自2007年开始从事临床心理咨询工作,精神分析取向,连续接受两年的相关培训;同时,还是一位幸福的妻子,一个4岁儿童的快乐母亲。
■ 《心理月刊》:对于那些主动离婚的女人,你怎么评价?
宫学萍: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她们敢于作出这样的决定,这些女人非常勇敢。但我们也可以看到,这个“主动”的姿态里,也有很多被动:很多女人离婚是因为丈夫出轨等。其中特别值得注意的现象是,很多女人的离婚原因,不是她的老公有多么大的罪错,比如,因为不能抵御孤单而离婚的女人……要知道,我们的大众习惯了,离婚需要对方有一个大的过错,而我们的文化又认同婚姻是要白头偕老的,一旦缔结就要至死不渝的,因此,承认“我想离开”不容易,主动离婚也更加勇敢。
■ 这么多女人提出离婚,到底是男人出了问题还是婚姻制度本身有问题?
难道是男人出了问题吗?我们听到女人的说法好像是这样,但我们去听听男人对婚姻的抱怨和不满,就会知道男人也一样苦恼。不得不承认,婚姻是我们用来与人性和基因抗衡的一个制度。我们将经历、成长等等不太相干的人放在一起,试图用这个外在的制度来限制我们内在的冲突,其中包括依赖与独立、自由与忠贞等等,这本身就是一种冒险。
我的答案:不是!婚姻的很多功能在当代都已经被解构了。它的经济功能削弱了,与家族的关系也淡漠了;还有性,满足的方式很多,比如有一款女用的小粉兔,它不仅有阴茎的功能,还带一个小钩,能同时刺激阴蒂,是很好的伴侣玩具。还有生孩子,女人说,我们可以绕开一种叫做“丈夫”的动物;其他的,吃饭宅急送,家务小时工……为什么结婚呢?大S说的很有代表性:我也能赚钱,我把照顾男人和孩子的时间用来照顾我自己不好吗?婚姻虽然不是必需品,但它是一个选择。
■ 会不会把很多人吓住,不再结婚了呢?
婚姻不是必需品,但亲密是,我们永远需要亲密,而婚姻是能够提供最多亲密的两性关系形式。总是会有很多伴侣充满期望地结婚,而那些离了婚的,绝大多数仍然选择再次进入婚姻。
我要强调亲密这个关键词。同样是性高潮,自慰不伤身但伤心,因为其中没有联结,没有亲密——在这个意义上,我们确实需要重新思考我们的两性关系了。其中的挑战就是:建构亲密。结婚时,很多人投入的是自己的一部分,没有完全地以真我的形象投入;而另一方,所要的也可能只是对方的一部分,这就难以达成真正深刻的亲密,很多婚姻走不下去,就是卡在这里了。我们需要这样的勇气:全然地展露自己,全然地接纳对方——这样的深度亲密很可能白头偕老。
每个人将经历多段爱情、多场婚姻
《心理月刊》2007年6月号曾刊文介绍美国社会学家辛迪·博齐德对两性关系的观察——伴侣生活是个人成长的地方。她甚至预测说,今后几十年,每个人一生都将经历4段爱情或婚姻而美国人类学家玛格丽特·米德也认为,人类的两性关系将可能是连续性的一夫一妻制。有意思的是,米德3次结婚,3次离婚,她自己的评价是:“我的每段婚姻都是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