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手艺如何,母亲做饭的味道,是最容易被我们的记忆唤醒的。母亲透过她做的饭菜,向我们传递了她的爱意,而我们会继承父母赋予我们的美食精神。
每个人心中都会保存有这样一幅画面:母亲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快活地忙碌,一道道菜端上桌,然后是她满怀慈爱地出现在我们面前......无论喜欢与否,母亲做的饭菜的味道,是最容易被我们的记忆唤醒的。通过美食,我们与母亲之间建立着一种非常具体的关系,它甚至透射出我们对于人性的理解。
心理学家让-皮埃尔.温特(Jean-Pierre Winter)认为:“饮食上的需要,是最古老的一种需要。就算是母亲做的饭菜再难吃,也没有人能够替代母亲的角色,没有人能够重建我们与母亲乳房的亲密关系。我们总会想念母亲的气味和肌肤纹理,还有贴在母亲胸前听到的她心跳的声音。这就是我们幼时吃下的所有东西。这种对乳房的怀念是与生俱来的,就算是从来没有接受过母亲的母乳喂养,我们也会拥有这种情绪。”
妈妈传给的菜谱
丁强很会做饭,但十几年来,他从来不在炖牛肉中放土豆,这是因为他妈妈在做这道菜时,就从来不放。这可是妈妈的菜谱。“我还跟一个朋友发火了呢,他非让我在牛肉里放土豆!”丁强说。但是,去年冬天,他回到家乡,妈妈在他最喜欢的这道菜里配了土豆!“我很惊讶妈妈居然换了菜谱!这就跟我信仰的真理被推翻了一样!更让我吃惊的是:加了土豆的炖牛肉更好吃。”在很多孩子心目中,妈妈做的饭,就像她的爱一样不容置疑。
丁强所有的手艺都是从母亲那里学的。“我14岁那年父亲去世了。妈妈工作更加辛苦了,我是长子,要为妈妈分担,我给我的两个弟弟做饭,但无论如何比不上妈妈。她做的饭菜太好吃了,现在,一生病,我就特别想念妈妈做的胡萝卜牛肉饼。”
作为母亲,通常都很操心的是不仅让孩子们吃饱,还要吃好。对于孩子,她做的饭却有更多的意义:这是母亲赐予的最好的礼物,传递的是一种热爱生活的美食精神。“我特别喜欢请朋友们到家来聚餐,听他们夸奖我做的菜好吃,我就想到我妈妈,这是她的荣誉!每次我下厨的时候,我就感觉我是在厨房里延续我们家的美食文化。”
烹饪是妈妈的作品
妈妈在做菜时投入的情感和态度,会透过她做的饭洋溢出来,并成为孩子们的精神营养。郑琼,北京零频道传媒制片人,说起自己妈妈做的饭和菜,所用的词汇就像是面对一幅举世无双、感人至深的艺术品。她的妈妈最大的工作就是家庭妇女,她的生命似乎都是在厨房中度过的,她做的饭,“特别有文化感,特别有创造力!”
“她是用心在做。她从未念过书,但是在她的锅里,我们能够看到她的细腻与大胆,还有她调配材料的天赋。对于她,烹调是一种自我奉献,是她对世界表达自我存在的一个方式。”酸豆角,油麦菜,猪排骨,包子......就是这些家常菜,妈妈却能够让它们永远熨帖儿女的情绪和感受,当然,更熨帖他们的身体。
郑琼的小侄女欣欣宣布奶奶做的饭远远超过肯德基和麦当劳!但即使这样,妈妈还是觉得她做得不够好。这使她成为一个学习型的妈妈:学习更多菜品,加入自己的体会和创造,就像大长今一样,用诚意和爱来做调制美味的秘方。女儿本来就是妈妈的贴身小棉袄,美食更是爱的大使,把母女更亲密地联系在一起。“我觉得妈妈就像是我的恋人。”耳濡目染,郑琼说自己和妈妈已经非常像,“内在的那种像”。
不做饭的妈妈和抗议的女儿
做饭是如此充满女性气质的事情,以至于在孩子眼里,妈妈擅不擅长做饭也充满着象征意味。不会做饭的妈妈,似乎鲜有机会通过食物向儿女传递情感和爱。飞儿的妈妈是一位很有能力的职业女性,在55岁之前,不曾下过厨房。“这是因为她有一个好妈妈,一个厨艺精湛的妈妈,手脚麻利地一直做到快80岁!”飞儿说,她关于味道的记忆里,只有姥姥做的好吃的饭,还有酿的米酒的清香,就是没有关于妈妈的。因为提前退休,飞儿的妈妈才带着歉疚感拿起了炒菜勺。
“抱歉我要这样说实话,在做饭这件事上她是缺少一点智慧和耐心的。每当她用尽力气,像迎接客人似地为我们做出一大桌菜后,我都很难引发吃的兴致。总是油太重,总是无论哪种菜都用一种炒法,一律配上葱姜蒜酱油糖......”飞儿说,妈妈也是想进步的,但,一旦她很用心地学会一种菜,她就会顿顿做,一直做到儿女们抗议。
“不会做菜不必做家务的妈妈,一直以雷厉风行之势叱咤在职场上,而在与女儿的情感交流上,就像她做的菜一样,量大却粗糙。我也在想我对她做的菜总是匆匆搁下筷子,会不会是某种潜意识里的抗议?抗议她作为一个母亲在女儿曾经的少年期、青春期里缺失的细腻和柔情?”
如果是爸爸做饭的话
“我妈妈除了教给我减肥的习惯之外,就没有别的了。”30岁的王乐蓓说。“我记得有一天她跟我说:‘今天咱们做烤鸡!’当她从烤箱中取出烤鸡时,简直是臭气熏天!她竟然不知道在烤鸡前应该先把内脏去掉!而爸爸在很早就教我如何欣赏葡萄酒,如何搭配出一桌节日的盛宴。”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母亲无法承担这个责任,就由父亲负责传递美食的概念,从而成为象征性的“喂养者”。这样,父亲就取代了传统的母亲在儿女心目中应有的位置。27岁的李一楠,对父亲的依恋就比妈妈深多了。“从我记事起,在厨房里忙碌的总是爸爸,而妈妈则是在饭桌上百般挑剔。”
李安的影片《饮食男女》中,朱爸爸烧出一桌色香味俱佳的美食。然而3个女儿之间、父女之间由沟通障碍产生的不愉快,却让佳肴味同嚼蜡。“有时候,吃对我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与什么人、用什么方式在吃。因为饮食不但寄托着我们儿时的回忆,也建立着我们长大后与他人的联结。”华东师范大学心理系副教授严文华说。
两个妈妈的竞争
妈妈的厨艺甚至能够影响到选择伴侣。“能够照顾好男人的胃的女人最适合我!”33岁的赵哲存对此非常固执:他拥有一个热爱美食又手艺绝佳的快乐妈妈。“不热爱食物的人是自我封闭而缺乏欲望的。一个小口吃饭、不知道如何将吃转化成乐趣的女人,肯定也缺乏‘性趣’。我从来没见过一个爱吃爱喝的抑郁症患者!”最终他找到了一位四川辣妹。“她的手艺虽然比不上我妈,但至少能够让我有食欲。”
不过来自东北的高放与来自上海的刘倩,就为饭菜的事情,互相埋怨对方不够体贴:他们一个口轻一个口重,一个喜欢西式一个喜欢中式......在伴侣生活中,我们经常看到两人因为烹调的口味问题起争执,这种冲突比因文化背景不同而产生的不同更深刻。跨国情侣更容易产生这种矛盾,他们的问题已经不是谁的饭好吃,而是应该皈依哪个神。
事实上,这是两个妈妈在竞争:她们的美食文化,她们的饭菜味道。我们都会维护自己的妈妈,不是吗?法国演员理查德.伯瑞(Richard Berry)就很幽默地说:“经过10年的精神分析的治疗,我才能承认:我妈妈做的阿拉伯小米拌饭不是全世界最好的!”让-皮埃尔.温特说:“我们总是把母亲的拿手菜理想化。人们不仅不承认这个现实,还通常把矛头指向自己的配偶:‘你怎么做都没用,你在菜里注入的爱远远没有我妈的多!’其中不乏有恋母情结的存在!”
妈妈的饭不香了
38岁的玲子说,记忆里妈妈做的饭菜是那么香,特别是她做的红烧带鱼,远嫁外省多年,她一直怀念着妈妈做的饭。等她携子返乡,妈妈热情高涨地亲自下厨,她却发现,那些从小爱吃的妈妈的菜,不是那么美味了。玲子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羞愧:妈妈应该永远是最好的,包括她做的饭!
“人们能够建构自己的记忆,并且积极的记忆建构还可以美化我们的回忆,从而使得早年无关紧要的细节在回忆中变得美妙无比。‘妈妈饭’之所以美妙,因为它关联着我们对童年的神往。”严文华说。
对于37岁的瑜珈教练方督,妈妈的味道只能存留记忆中了:如此忙碌的现代生活,谁还每天做饭?她的家冷清到连火都不开。
但妈妈做的饭,永远都会是子女心目中最能触动五感的一个主题。“饮食提供了我们成长所必需的营养,而那些在童年时提供饮食的人,往往也提供着我们的精神养料,并塑造着我们的行为。儿时吃过的食物就是我们成长的记录和缩影,这也正是为什么在我们心中‘妈妈饭’永远无法替代的原因。”严文华说。“我们咀嚼的是神话,吃的是梦想,消费的是风景,反刍的是记忆。”玛丽.胡阿内(Marie Rouanet)说。在这个变化的世界里,就让我们一起享受“妈妈饭”吧!
餐桌上的法国人
在法国电视节目《镜头前的消费》中,10个家庭持续一周在镜头前吃午餐和晚餐。营养学家让-米歇尔.科恩分析了这个节目。
■ 母亲是主宰
我们的厨房没有革命。母亲是菜肴的主宰。她负责采购和烹调,决定分量,照顾孩子的需要:男孩需要更多的蛋白质而女孩需要更多的蔬菜。另外她通常在吃饭的时候把女儿安排在她的旁边。而父亲扮演的角色则和以前一样,除了烹调肉类外,他很少参与到厨房的工作当中去。
■ 一成不变的仪式
水瓶和调味瓶的位置永远不变,分配给每个人的任务也总是相同的,用餐结束的信号也一样。人们说的话永远都是:“别把餐刀放到嘴里”,“别吃得那么快”,“坐好了,别乱动”。
■ 电话成为突然来客
电视并非是人们想象中的洪水猛兽。即使它开着,人们也很少看。但电话却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我们的餐桌上。用餐时间变成了社交时间:母亲给朋友或娘家打电话,父亲和办公室通话,孩子们则是和哥们儿姐们儿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