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社会临床心理学的时代到来了。在“临床心理学”前面加上“社会”一词,看来人们已经意识到,面对一些不同寻常的举动、一些突发事件或者一些反常现象,仅仅从个人角度来探讨已经不够了,还需要从制度、文化等社会因素来分析。前者被学者称为“特质取向”,它试图在个人身上找寻病灶的来源;后者则是“情境取向”,更关注病态行为如何被社会环境“制造”出来。
心理学家津巴多认为,人们在理解他人的行为时,都倾向高估特质的重要性,而低估情境的因素——他不是空口白牙这么说,30年前他主持著名的“斯坦福监狱实验”时,受到了巨大冲击,对善恶的转化、对人性的脆弱有着深切的体验,甚至在当时无法动笔将其写出。
那个实验原定两周。被试者是一批自愿应征、经过严格筛选的大学生,他们原本身心健康、情绪稳定,被随机分为狱卒和囚犯两组,置身于模拟的监狱环境中。很快地,被试就出现了行为变异,狱卒变得残暴不仁,囚犯濒临心理崩溃,实验不得不在6天后中止。
在这个过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好人”变成了“恶魔”?这个实验又为我们理解人性和人的行为带来了怎样的启示?
从2007年开始,津巴多终于忍受着情感折磨开始写作《路西法效应:好人是如何变成恶魔的》,首次详述了30年前实验中发生的一切,也对他参与调查的阿布格莱布监狱虐囚事件做出了分析。
读《路西法效应》或许不是轻松的,更不是愉快的。事实上,我在读《路西法效应》时,脑子里总是晃着40多年前的场景:绿色的军装、红色的臂章、写满街头巷尾的“最高指示”、“牛鬼蛇神”脖子上打着××的大牌子。一夜之间,这个世界就变得疯狂了,温文尔雅的女学生,可以将自己的校长活活打死;“三好学生”成了“红色恐怖”的制造者;原本要好的同学,在武斗中为“捍卫”自己的信念而将对方捅死……这些场景变成一个很严峻的问题:谁该为恶买单?
人也许真的不能逃避自己的责任,但为了避免更大的恶、集体的恶,就不能回避所谓的“情境力量场”。斯坦福监狱实验的价值在于,它发现了诱发好人为恶的“情境力量场”,包含着一系列心理动力运作过程,包括去个人化、去人性化、被动面对威胁、服从威权、自我辩护和合理化等等。
当那些大学生穿上狱警制服或者囚犯服装时,他们已经开始将自己扮演的角色内化。狱警的制服和墨镜,既给他们带来威权,又让他们可以将恶行归结于制度设计而非个人。这就是匿名化的力量。同时,将对方变成“另类”、“敌人”、“低等种族”,“也就是运用心理学的去人性化过程让人失去存在价值”,恶行似乎就有了充足的、堂而皇之的理由。想想看,某些人被划为“黑五类”、“牛鬼蛇神”的时候,我们还可能把他们当成和我们一样的人吗?还可能对他们抱有同感,人性化地对待他们吗?
在中国当下,《路西法效应》是一本值得认真阅读的书,或者还可以再加上一本《极端的人群》。作为生活在人群中的人,我们既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也要了解情境的力量, 才能“最完善地抗拒、避免、挑战及改变这类负面情境的力量”,才不至于彻底丧失对人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