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离是人生的底色
没有人能逃脱。从我们降生到这个世界上,到我们咽下最后一口气,我们的一生是由分离串联起来的。早上一起床,就有可能发现自己失去了一个亲爱的人。
分离令人焦虑
每一次分离,无论是自己主动选择的还是被动承受的,都意味着某种放弃:要告别某种稳定的状态,要承受怀疑和质问,要体验此前压抑得很好的负面情绪,等等。
但分离是必要的
每次分离都迫使我们全身心地行动起来,所以分离能帮助我们与他人相区分,从而成为真正的自己。
一转身,一抬脚,走了。这一连串动作让人害怕。谁不暗暗希望自己的生活远离这样的场景?谁不喜欢“永远”、“天长地久”,谁不渴望永恒的融合?
从失败感到自主性需要
分离,让人首先想到的是失败。我们听到过这样的话:“过了20年后,我们分开了。”“我刚设计好整套方案,他们就开除了我。”即便分开的决定是我们做出的,但分离还是如同从一棵老树上截下一根枝子一样:宣告分离,就好像在宣告一桩罪行。我们会抱怨:“我想了一切办法来挽回,什么都试过了,但还是不行。”然而,几年之后,我们很可能意识到,正是这些我们或主动或被动的分离,描绘出我们独特的生命流向。
而且,随着离婚率上升、搬家、工作升迁的频率加强,现在的人们需要面对比以前多得多的分离。通过这些现象,社会学家雅克·帕逸达注意到:社会的自主型得到了强力的提升。他说:“社会伦理已经从义务型伦理转向享乐型伦理。所以,人们需要学会与他人和事物保持足够的距离,以防被分离摧毁心志。”
这只是一个一厢情愿的愿望?“意识形态的压力迫使所有人只考虑自己,而不对其他人事形成依恋”,心理学家克劳德·梅曼如此断言,他显然不太乐观。因为意识形态的压力否认了潜意识的作用。当我们一意识到必须分离的时候,潜意识就会开始抵制。
分离的焦虑
精神分析师塞尔日·提斯隆认为,以“分离焦虑”命名的一类新病症的出现是上世纪90年代心理学界的标志性事件。这类病症提醒现代人:尽管你们喜欢做自由自主的个体,但你们身上的某样东西却让你们与他人黏在一起。
新技术的滥用揭示了这一集体神经官能症:“网络、手机之类的工具让使用者时时刻刻产生幻觉,让他们以为自己跟世界离得很近。这也让人们认为,请心理工作者来帮助自己面对分离,不像以前那样有必要了。”还有一些父母要求在幼儿园安设网络摄像头,其实他们在利用新技术跟自己的分离焦虑作斗争。
对被抛弃的恐惧
也有些人,对被抛弃有一种无意识的恐惧。在恐惧的推动下,他们会紧张地从一个工作跳到另一个工作,从一段爱情逃到另一段爱情。而每一次主动的逃离,都是为了避免他们眼里最可怕的考验——被抛弃。
性学家韦利·帕斯尼强调这种“表面上的分离”的后果:“如果改变仅仅是暂时忘却无意义的生活,或者尝试着赋予生活某种意义的话,那么改变只是个乌托邦。”如果一段分离没有扰动意识,没有让人明确地认识到有待解决的心理纠结,那这段分离很难带给人积极的转变。
我们要记得提醒自己:分离永远是困难的。分离需要内心的工作,它可能耗费很长的时间,它可能赶不上疯狂的社会生活节奏。分离,这不仅仅是换家庭地址或者换工作。分离,是要接受自己身上本以为会永恒的某个部分的死亡。分离,还要承受过渡时期的不适和压力,要直面自己对自己的种种质疑。分离后,一个人必须要对自己的生活做一个总结。
在大多数情况下,分离还意味着要重温已经被自己好好保护起来的脆弱情感。因为搬家,安然崩溃了,因为10年前举家搬迁的恐惧回到了她的身上。丽雅,面临裁员时,勃然大怒。这份怒气来自7岁的他,当时父亲永远抛弃了家庭,而幼小的他还来不及愤怒。
童年时期过早、过频繁的分离会导致心理创伤。有过这样经历的人,在成年后,不能承受分离所带来的空白和孤独,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维护生活的原样。他们不敢与任何人分离,不追求职业领域的晋升,他们把自己限定在平淡、缺乏生机的生活中。
也许金钱或权力可以解放我们,让我们不用改变?这种信念值得警惕。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是按照分离而建构的:生命之初,从母体分离出来;5个月大,开始产生“心理”,在离开母亲身体的同时,我们开始理解母亲存在于我们之外;从上学第一天起,每天早上要离开舒适的床;第一次失恋,品尝到离开爱人的痛苦,等等。生命,就是不断地分离,直到最后的分离——死亡的到来。
与他人区分
与他人相区分,有助于我们构建自我。就是说,只有通过与他人的区分,一个人才能完完全全成为他自己。其实,每一次,为了前进,我们都得放下最心爱的东西。尤利西斯,如果他不离开伊萨卡,他怎能施展才能,成为一个有着神的光彩一样的英雄?
保罗·奥斯特选编了一本叫做《那时我以为父亲是神》的集子。在这本书中,阿美利霍扎在“又一次失恋”时,利用失恋的孤独重温了自己过去所有的分离,她写道:“有时,被人抛弃是一个机会。在寻找失去的东西的过程中,我们能够回到自我。”而回到自我,可以发掘重要的资源,让人走向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如何确定该分开了?
“对这个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心理学家热拉尔·普赛解释道。分离时刻让人重温自己过去的依恋。所以,每个人都只知道自己的感受,不能替别人体会。相反,我们可以向别人求助,让某个亲人做自己的“听众”。我们可以这么跟亲人说:“我遇到一个问题,但千万不要给我提建议。听听我的意见:一方面,是哪些原因让我想要离开;另一方面,是哪些理由让我想留下来。”往往是在跟人讲述自己事情的过程中,我们已找到了问题的答案,这跟自言自语不同。当我们跟一个人建立连接时,我们身上的某些东西能变得清楚明了。所以,回忆一个梦,和把这个梦讲给人听,效果完全不同。讲述这个梦,能让这个梦变得有意义。这一点,弗洛伊德很清楚,他明白:只有在跟他人相联系时,潜意识才会展现出来。